他的声音在小小的出租屋里回荡，尖锐又刻薄。


    杨盼盼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想告诉他自己今天有多开心，想告诉他自己可能提前转正，工资也会涨。


    可李浩根本不给她机会。


    “我以前就说过，不喜欢你穿旗袍，穿在身上太紧了，你每天通勤这么久，等下有坏人怎么办！”


    “还有你这嘴，涂的什么玩意儿？红得吓人！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好看？”


    杨盼盼浑身一颤。


    刚刚在办公室里，那些赞美的话还在耳边。


    “盼盼，你这个口红色号真好看，显得你特别白。”


    “太有气质了！”


    “链接发我一下？”


    那些让她挺直了背，让她心里灌了蜜的话，此刻被李浩轻飘飘的一句话，砸得粉碎。


    她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不是的！”


    她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公司里所有人都说好看！同事们都问我要链接！王姐还带我去见了客户！”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我做什么你都要打压我？我今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也是想让你看见，想让你夸夸我啊！”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倔强地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李浩看着她泛红的眼圈，脸上的怒气忽然一收。


    他走上前，换上一副无奈又宠溺的表情，伸手想去抱她。


    “哎呀，怎么还真生气了？”


    他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笑意。


    “跟你开玩笑的，我家盼盼当然漂亮了。”


    他轻轻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


    “我这不是……怕你太好看了，被别人抢走嘛。你今天这样，走在路上，那些男人的眼睛都得往你身上瞟，我吃醋，我心里不舒服，行不行？”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语气。


    杨盼盼心里那股刚升腾起来的委屈和愤怒，就像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泄了气。


    是啊，他只是太在乎自己了。


    她把脸埋在他胸口，闷闷地捶了他一下。


    “就你歪理多。”


    李浩笑了，揉了揉她的头发。


    “好了好了，不生气了，快吃饭，我都要饿死了。”


    杨盼盼心里的乌云散去，又重新被喜悦填满。


    她拉着李浩的胳膊，献宝似的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穿旗袍，但是今天我新买的口红到了，我看樊姐的广告里就是搭配旗袍，特别好看，所以今天我也试了一下。”


    她仰起脸，期待着他的夸奖。


    李浩的笑容却停住了。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新买的口红？”


    他的语气里，刚刚的温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审视。


    “你不是有一支了吗？怎么又买？”


    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多少钱？”


    杨盼盼的心猛地一跳。


    她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眼神，声音小得像蚊子。


    “没……没多少……”


    “我问你多少钱！”


    李浩的声音陡然拔高。


    “二……二百三……三十九……”


    杨盼盼结结巴巴地回答，急忙补充道：“但是已经比专柜便宜很多了！原价要二百九十九呢！而且这个是樊姐甄选的，纯天然的，食品级，能吃的！我之前那个都买了好几年了，早就不好了……”


    她越说，李浩的脸色越难看。


    那张刚刚还堆着笑的脸，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二百三十九。


    二百三十九，够他们俩吃半个月的菜了。


    二百三十九，离那八万块的彩礼，又远了一步。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穿着旗袍，涂着刺眼的口红，叽叽喳喳地解释着什么“食品级”，什么“樊姐甄选”。


    一股无名火“腾”地一下窜上天灵盖。


    他猛地甩开杨盼盼拉着他的手。


    “杨盼盼！”


    他连名带姓地吼了出来，“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我们两个人工资加起来才多少？房租水电，吃喝拉撒，哪一样不要钱？我爸妈在老家到处做工，我每天加班到半夜，就是为了存钱，为了那八万块彩礼，为了能风风光光地把你娶回家！”


    “你呢？你倒好！一顿饭吃掉一百多，一支破口红花掉两百多！你是不是觉得我挣钱很容易？”


    “你根本就没想过要跟我结婚！你只想自己快活！”


    他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刀刀都扎在杨盼盼心上最软的地方。


    她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她想省钱，她每天都自己带饭，她很久没买过新衣服了。


    她只是……今天太开心了，她只是想奖励一下自己，也想让他跟着高兴一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李浩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没有半点消减，反而烧得更旺。


    他觉得她这副样子，就是默认，就是心虚。


    “行。”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转身抓起门口的钥匙。


    “既然你这么不想省钱，这么不想跟我结婚，那就算了！”


    “这婚，我们不结了！”


    说完，他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砰！”


    防盗门被重重地推开，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得墙上的灰都簌簌地往下掉。


    世界，瞬间安静了。


    杨盼盼还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愣在原地。


    他说什么？


    不结了？


    就因为她买了一支口红？


    桌上，那盘精心烹制的基围虾还冒着热气，红亮诱人。


    她身上，那件淡青色的旗袍勾勒着美好的曲线。


    她唇上，那抹浓郁的正宫红，是她今天所有快乐的源泉。


    可现在，这一切，都变成了她不顾家、不体贴、不想结婚的罪证。


    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慢慢地，慢慢地蹲下身子。


    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紧接着，像是冲破了堤坝的洪水，嚎啕大哭声，响彻了整个空无一人的出租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