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望着赵子桧，紧咬着牙。


    程安想要杀他的心，此时此刻是完全没有半点掩藏了。


    似乎赵子桧活在这世上对于他和嫂嫂二人来说，是没有半点好处的，只有隐患。


    但是，他也不能亲自动手。


    “安哥，我知道的都跟你说了，这样，以后，你家所有的蛇税，我都让里正帮你免了，您大人有大量，就饶我一次！”


    腹部被重重踢了一脚，又被这王锦蛇绞杀了一番的赵子桧，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是一口气说出了这么长的一句话。


    程安面色凝重，似有所思。


    看他这般模样，想来是没有杀过人，不敢下手，赵子桧只觉得自己活下去，有了那么一丝希望，心中瞬间暗松一口气。


    但就在这时候，他感觉自己身边陡然又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他战战兢兢地偏过头，只见一条大蛇，挺直蛇头，吐着信子，两旁牙齿树立，贴在他的头旁，似是想要一口吞下去！


    “安哥！快带我跑！”


    赵子桧瞬间被吓得不轻，他想要往后跑，但苦于被程安绑了个结结实实，压根是动弹不得。


    但程安没有丝毫对这大蛇的恐惧，反而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见状，赵子桧的眼神中满是惊恐。


    “这蛇……”


    “这蛇……是……你控制？”


    赵子桧只觉得自己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万念俱灰。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等畜生，居然会完全被一个普通人给操控。


    在这十里八乡的村落里，有着许多以前流传下来的传说，其中便有“驭蛇人”的存在。


    传说中，驭蛇人可操纵百蛇，修为高超者，蟒、蛟也不是不可能。


    但这种人只存在于传说中，根本没有人会看到过，所以，也没有人相信会真的存在于现实中。


    只不过现在，赵子桧望着这条看上去面目恐怖却乖巧立在这的巨蛇，他不得不从自己的记忆深处，挖出了这段记忆。


    突然之间，之前的所有的疑点，到这里，他都理清了。


    难怪程安能够不仅捕到异蛇，还能凑齐十两银子，原来是因为他控制了整个西蛇山最厉害的一条王锦蛇。


    这王锦蛇本就是蛇中之王，帮他捉到这么些蛇，倒也是正常了。


    萧瑟秋风扑打在赵子桧的脸上，他只觉得自己生机愈发渺茫，他的眼神中涌现出一丝丝绝望。


    而站在他面前的程安只是笑着，他望着这一人一蛇，双腿已然是软成了一团乱泥。


    他骤然间闭上了眼，他已经能够感受到这巨蛇离他是越来越近了。


    “啊！”


    闭上眼睛的赵子桧，只感觉自己身上再次被一条巨蛇缠绕，越缠越紧，让他整个人都彻底呼吸不过来了，身上的胸腔都似要憋炸开来。


    他满脸涨红，紧缩的瞳孔中充斥着绝望。


    嘎吱！


    宁静的空气中听到一声极为清脆的骨头断裂声。


    赵子桧清晰地感受到浓厚的腥味瞬间从他的食道涌上了鼻腔，下一秒，他便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程安望着眼前赵子桧这双眼瞪得牛大，舌头吐在外面，被自己的牙齿咬得鲜血直流。


    他一边让王锦蛇放下了赵子桧的尸体，然后自己去掉了他身上的绳子。


    “呕！”


    程安一闻到这刺鼻的腥味，瞬间开始剧烈干呕起来。


    虽说赵无极的死，跟他也脱不了干系，但是，那毕竟是让五步蛇出手，而且，那不过是一口的事。


    可这赵子桧却是不同，他是让王锦蛇活生生把他给绞死的，这算是平生第一次，真正的感受了一个人死亡的全过程，而且，赵子桧的痛苦，他更是清晰的感受到了。


    程安低头看了一眼，果然，他的双手在那不停地抖动着。


    “这赵子桧欺人太甚，若不是我凑够了十两银子，他断然是不会放过我和嫂嫂的！若是我不趁机了解了他，等到我上山捕蛇，外出练武，他若是对嫂嫂下手，我能如何？”


    程安不停地在给自己内心做着建设。


    但即便这理由足够合理，足够充分，但真发生了，程安依旧觉得很难说服自己。


    此时，天空中已是找不到半点光亮，这黑灯瞎火，自是没有人能够发现赵子桧的踪迹。


    只要他稍加吸引一下狼犬之类，一夜过后，这赵子桧的尸体便会面目全非，完全没有半点被他捆过的痕迹……


    程安往外走了十余步，这才是一屁股坐下。


    这蛇税，果真是如同吴凌飞所言，牵涉甚广，其中的利益牵扯，也远非如今的他能够想象的，不仅仅是里正，乡保这些小官小吏，镇上的那些大人物，也是深陷其中。


    更别说，现在即便是里正，他也完全得罪不起。


    连一个赵子桧都是淬皮武者，谁知道他那手下还会不会有其余的能人异士。


    所以，他丝毫不敢盲目朝里正下手。


    暂时还是只能确保自己和嫂嫂二人平安。


    现在蛇税已缴，这半年时间，总归是安生了。


    月色渐浓，几匹狼的叫喊声响彻在这西蛇山上，是的，它们要出来觅食了。


    程安特意把赵子桧的尸体拖到了更是显眼的位置，然后，他便继续捕蛇去了。


    不过，他知道，自家嫂嫂这一夜，定然是睡不安生的，毕竟在她屋外死了这么一个人。


    所以，他随意捕了几条蛇以后便飞速下山，等到回到家的时候，果然，隔着老远就看到嫂嫂还没走，只是坐在自家院子里，一个人望着头顶的月亮，痴痴地发呆。


    程安看到嫂嫂这般模样，自然是不忍打扰，他放轻了脚步，轻轻打开自家院门。


    许是开门的嘎吱声瞬间让顾采白警觉似的望向门口，看到这一道身影是程安以后，她脸上的紧张瞬间都是消失得一干二净。


    “回来了？”


    顾采白的嘴中只是平平淡淡的说出了这三个字，便让程安感觉自己内心瞬间都是静了下来。


    原本杀完赵子桧以后，还有着几分惊恐，但现在，已经完完全全都抛之脑后了。


    为了嫂子，这一切，都是值得。


    “嗯，嫂嫂！”


    听到程安的声音，顾采白只是莞尔一笑，朱唇轻启：“桌上熬好了粥，我去给你热热。”


    粥?


    这个字眼一出现在程安的脑海中，他已经感觉自己胃中一暖。


    确实，自己已经好久没有特别感受过回家就有人煮好了饭在这等自己的感觉了。


    “嫂嫂，你吃了吗？”程安望着顾采白那依旧略显惨白的脸色，总感觉自己嫂嫂没有吃。


    “吃……吃了……”顾采白的回答带着几分不自然。


    瞧她这模样，程安立马就懂了。


    他拉住了顾采白往屋内走去的步伐。


    “嫂嫂，你坐。”


    程安一摸到她的手，着实是冰凉。


    想来是因为这深秋寒冷，嫂嫂又一个人坐在外面，坐了许久。


    程安把顾采白按在了椅子上以后，直接原地码了一个柴火堆，然后生了火。


    望着柴火上的火苗一点点放大，那暖意也是从脚上逐渐爬到了顾采白的脸上。


    “二叔……”


    程安也不等她说完，赶忙截断了话头：“嫂嫂，你安心坐着便是，不用担心柴火，烧完了，我去砍便是，刚又捕了些蛇，又够换上百文钱，够我们买好些时日的米了。”


    透过这火光，顾采白看着自家二叔这白皙的脸上，泛着红光，似是整个人的形象都变得伟岸了许多。


    是啊，自家二叔已经不小了。


    已经长大了，是个大人了！


    程安走进屋内，把煮粥的锅端了出来，然后放在这柴火上，热了一下，又走进去拿了两副碗筷走了出来。


    顾采白看他拿了两副碗筷，正准备说些什么。


    程安直接拦住了她的话头：“嫂嫂，我知道你没有吃，你那肚子刚还在叫嘞！”


    顾采白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脸色涨红，她脑海中还在回忆刚刚的情形。


    她的肚子真的叫了吗？


    不过，没办法拒绝的她，只得是接过程安盛好的粥，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这才是喝了下去。


    粥水沾在她的舌尖，她只感觉，这粥，好甜！


    “嫂嫂手艺真好，这粥好好喝！”


    程安也觉得这粥是他喝过最好喝的了，即便没有加糖，但其中的甜度也是满满的。


    二人对立而坐，只是低着头，慢慢喝粥，时不时的隔着火光，看对方一眼。


    就这样，不说话，也十分美好。


    隔壁的阿婆似是看到了程安院中的火堆，本就觉少的她，朝着他这望了一眼。


    程安听到动静，便大喊一声：“大娘，来烤烤火，暖暖身子，若是饿了，这儿有粥！”


    程家二郎如今有本事的说法，早就是传遍了整个西蛇村。


    一听到程安这般叫她，瞬间满脸笑意：“二郎，那大娘就不客气了！”


    今日，她那老伴，不得不为了自家儿子去服了徭役，这一去，她也知道，这一辈子恐怕就是最后一面了。


    可在自家儿子面前，她又不好表现一出，只能是故作坚强，一个人深夜在这村内晃荡。


    “您来！”


    程安走到屋内，拿出剩下的最后一个碗，走到外面，给大娘盛了一小碗。


    自家嫂嫂煮的倒是也不少，而且不像传说中那稀稠无比的“照影汤”，里面米粒倒也不少，想来是想要让自己好好吃一顿。


    不过想来是今日一众事情对程安的冲击有点大，倒是让他没有什么胃口。


    大娘打开院门，看到顾采白也是坐在这里，本准备询问一番，但话到嘴边，又是咽了下去。


    她虽觉得，顾采白深夜在这，着实有些于礼不合，但……


    这世道都已经这样了，这劳什子礼，守着它还能作甚用！


    更何况，她那屋内刚死了人，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怎么敢一个人住在那里！


    所以，想来程安也是想到了这，这才会刻意在外面生上火堆，然后让她一起来这喝粥烤火。


    大娘一想到这，更是觉得这程家二郎，不仅是捕蛇功夫了得，这心思也是百般细腻周到。


    这顾姑娘，既然不能嫁给他大哥，倒是就嫁给他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这一想通以后，大娘望着眼前这双人，更是越看越顺眼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