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山雨欲来

作品:《苟秦

    第432章山雨欲来


    在长安,秦国君臣苦思对策,筹谋应付内外挑战,消除因西征凉州而引发的一系列反响与隐患在姑藏,凉州君臣则再度陷入恐慌与挣扎之中。_a-i/l+e·x^i?a*o~s_h`u_o~.\c¢o?m′


    九月的姑臧,万里长空之下,却尽是阴云,压抑的氛围再度笼罩全城,随着湟中秦军陆续向东调动,军心丶民心与治安秩序再度动荡起来。


    当暴风骤雨直袭而来,由张丶宋丶索等内核构成的凉州政权,其脆弱的一面也再度暴露出来。


    张并非一个统筹全局的大才,既没有力挽狂澜的手腕,也缺乏凝聚人心的智慧,甚至因为晋位凉州牧,进一步收揽军政大权,而引发凉州权贵们的不满。


    宋混丶索遐等人有远见卓识,更有拒秦安凉的志向,然而他们终究只是小股东,纵有千般计较,也难脱离门户私见,在生死存亡的问题上,更难豁出一切。


    他们比张罐,更加挣扎,更加纠结。


    凉州形势再度恶化,毫无疑问是以湟中之战的结束作为开端,当吐谷浑全军复没的消息传来,


    凉州政权的掌权者们,无不震悚。


    尤其是张,他对和舆丶对吐谷浑人,可是寄予厚望。甚至,还一度因为巧施谋略丶借力打力,吸引秦军西进与吐谷浑人拼杀,而沾沾自喜。


    张自封为凉州牧,也恰因此事带来的影响,那时他声望正隆,正饱受赞扬,也真把自己当成张凉政权的救世主了。


    只可惜,前前后后,邓羌及其所率秦军,只用半个多月,只用一日夜的战斗,便将那梦幻泡影戳破。


    而现实的情况,依旧那般惨淡,甚至比之前更加严峻。毕竟,这一回秦军将不再于黄河一线厉兵株马,他们将真正直面秦军兵锋。


    令一些凉州有识之士无法接受的是,从张灌扶持幼主张玄靓即位以来,足足一个多月,张灌与凉州军毫无作为,错失良机。


    那么长时间,度过初期的手忙脚乱,秦军的一些军事情况,凉州这边也基本探明了,秦国西征动用兵马并不算多。


    当秦军半数主力被吐谷浑牵制在湟中之时,张瑾应该果断举大军南下,直逼榆中,凭借兵力与本土作战的优势击破苟雄。


    苟雄若败,那秦军西征立刻宣告失败,甚至那数万秦军,也能全部留下。守备广武郡的宗悠,


    便力主此事,几度派使者北上,希望张灌能够率姑臧之师南下,与他汇合,共击苟雄。


    但是,不管是广武的请求,还是姑臧的建议,张灌都召集凉州臣僚进行讨论,但落到决策层面,始终没有定数。我的书城 罪芯章结耕新筷


    张璀尤疑不定,顾虑重重,结果按兵不动,


    理由能找出很多,比如秦军有诈,有诱其南下之嫌;宗悠怯敌畏战,夸大广武危情;吐谷浑军强悍,足以拖延秦军,凉州完全可以坐观虎斗,看他们两败俱伤


    最主要的,还是顾虑凉州军队本身,虽人多势众,也在姑臧得到了一定休整补充,但精锐损伤巨大,训练严重不足,士气也未恢复,供给断断续续,全师南下,张罐还真没有那么充足的自信。


    当然,最让张灌感到措手不及的,还是湟中战局的发展与结果,他也必须为秦国与吐谷浑兵期间的瞻前顾后负责。


    要知道,在那期间,苟雄在榆中做了大量军事防御准备,时刻迎接凉州大军南下进讨。


    榆中的秦州将帅们同样没料到湟中之战会以那样的方式收场,但他们一致认为,凉军如欲破局,趁湟中鹰战之际,破釜沉舟,全师来下,就是一个极其难得的战机。


    可惜,全军绷紧弦等待多时,最后白瞎了表情,张就象个乌龟一样,趴在姑臧不动弹。


    而湟中战果传来,对凉州局势固然是雪上加霜,加剧其动荡与混乱,却也佐证了张此前谨慎的正确性。


    甚至该感到庆幸,他若率军南下与苟雄激战,那时吐谷浑败报东传,对军心士气的打击将何其严重。


    届时,他与凉州军可就真的没退路,邓羌引军东来,如何应对?当初他正是依靠抱罕,与和舆里应外合,大破张祚。


    一旦出现那样的局面,凉州必危!毕竟,张氏仅剩可以用于抵抗秦军的力量,全在这里了。


    往者不可追,不管有多恐慌与压抑,便又回到了那个最现实的问题,如何对付秦军,对付那支取得湟中大捷,声威震天的秦军。


    这个时候,另外一种思路在姑臧的凉臣中冒头了,并且获得了大量支持。


    那便是,主动收缩,放秦军北上,借姑臧王城之坚利死守,挫其锐气,等待战机,一旦机会出现,立刻寻求反击:::


    :


    无数历史与战例都证明,这是一个有效的办法,多少英雄豪杰丶枭雄霸主,都败在这种战法下。


    而姑臧,显然具备这样的条件,从地利到人和,若拖到入冬,寒潮来袭,粮道受困,秦军必难坚持。


    基于这样的考量,在秦军于黄河一线调兵遣将丶蓄势北上之时,张灌也终于定下了对秦战术。


    诱敌北上,坚守姑藏,以拖待变,伺机反攻!


    这并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决策,秦军受制于湟中战场时,都不敢举兵南下,当两路秦军重新合兵,又岂敢冒险?


    于是,当宗悠在第一线因秦军压力而焦急不已时,姑臧的命令传来了。,3*8!看·书~网′ ?追?最?新·章_节?他非但没有等来希望的援兵,反而是张灌撤退命令。


    张灌要求宗悠放弃广武,保存实力,率军回撤姑臧,据城坚守,给秦军让开北上的道路.


    受时局影响,秋夜下的姑臧城,里里外外明明有十数万军民,但感受到任何活力,军队的士气,百姓的生气,都被长期的混乱与兵灾磨灭了。


    整座城市,都仿佛被压抑成苍白颜色,希望之光,日渐缈茫。


    那些聚集姑臧的难民,已十馀日没有得到救济了,这回是连糟糠丶敷料都没有。所有的粮食,


    甚至可供充饥的食物,都要供应军队以及城中的权贵丶官僚。


    一些前来投奔,希望借姑臧坚城以躲避兵灾的士民,其家财与口粮,甚至直接被凉军征收,瞬间沦为难民。


    八月末,为了减轻姑臧的供养压力,张灌又狠下心下令,驱逐那些依附于姑臧的流难民,将他们往后方驱赶,令其自救。


    在张灌看来,那些流民除了浪费粮食,破坏治安,扰乱人心,于御敌守城毫无益处,还不如赶走。


    姑臧没有多馀的粮食养闲人,与其在这里饿死,抑或为战争殉葬,还不如向后方的张掖等地迁徙,那样或许还有活命的可能。


    从这个角度来看,张此举,也算一种仁慈,至少给他们自求的机会。当然,要是将强行征收的粮丶物还给他们就好了:::


    姑臧城中,宋府。


    中堂之内,一道清瘦的身影伫立在开启的窗前,儒雅的面孔上,带有悲色,一双不乏智慧的双目,则难掩忧虑。


    这便是宋混了,凉王张玄靓座下的尚书令,敦煌人杰,凉州士族领袖,也是维持姑臧乃至张凉政权的一大“巨头”。


    张凉政权,已然面临自创建以来最严峻的危机,形势之恶劣,可说危如累卵,忧虑也在脸上写了一个多月了。


    不过此时此刻,望着姣洁月光洒落的庭院,宋混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一道道北行的流民背影,那一张张悲苦丶绝望与愤恨交杂的面孔,让他从心底感到发凉。


    作为还有一定气节的敦煌名士丶凉州大臣,对于张凉国难,对于民生疾苦,还是有几分自责与痛苦。


    “即便能击退秦军,这断壁残垣丶破碎人心,又如何收拾凝聚?凉州,将就此沉沦了:”宋混在心中哀叹中,双目之中满是悲戚,甚至泛着些晶莹。


    “兄长!”正暗自神伤之时,一名与宋混有几分相似的中年人,匆匆入堂,急声唤道。


    来人正是宋混胞弟左将军宋澄,也是宋氏家族的骨干人物,而今正掌握着姑臧部分由宋氏联合豪右组织起来的兵马,是宋混面对张仍能掌握一定话语权的坚实支撑。


    “出了何事?”看着表情严肃的宋澄,宋混问道。


    宋澄深吸一口气,拱手,语气沉重:“广武传来最新消息,宗悠率守军投降秦军!”


    宋混的心理素质算是强的了,但面对这突然的噩耗,脑袋也嗡的一声炸开,然后思绪乱个七荤八素,良久方才缓过来。


    “他一一”宋混一脸怒容,本欲指责些什么,最终化作一缕叹息:“山雨欲来,大祸临头,人心思变呐!”


    “宗悠一降,广武失陷,秦军北上姑臧的信道,可就彻底打开,再无阻碍了!”宋澄阴着一张脸,语气中隐隐带着不满。


    抬眼看向表情有些木然的兄长,宋澄又愤道:“前者宗悠请援,不许!


    十数万军民,竟缩首国都,不敢与战,如此怯懦,岂能要求广武将士与秦军死战。


    宗悠投降,是被生生逼迫的啊:::


    没有一个字提到张,但每一句话都象是对张璀及其僚属们的声讨。显然,宋澄也是“南下派“此时此境,再说这些也无多益!”见宋澄满脸怨愤,宋混反而冷静了下来,凝眉道:“秦军已寇国门,凉州山河破碎,值此危难之际,正该上下同心,共度时艰,以保山河!”


    “兄


    长高义,顾全大局!”闻言,宋澄语气更加激动,几乎手舞足蹈道:“然张璀匹夫,骄横跋扈,一味揽权,不能容人,他岂有统筹军政丶谋划全局的能望?


    若非秦军来犯,只怕他也是下一个张祚,乱张氏嗣续者,必是此人!”


    见宋澄越说越没边,宋混语气严厉地嗬斥道:“惠明,你失态了!”


    迎着兄长那严肃的目光,宋澄的气势慢慢弱了下去,怅然道:“兄长,局势崩坏至此,我心中焦急啊!”


    “何尝不是?”宋混心中暗叹。


    思吟少许,抬眼之时,宋混眼神中已恢复了一抹坚定:“惠明,做好准备吧,姑臧免不了一场血战了!”


    闻言,宋澄面上闪过一抹迟疑,尤豫几许,还是说道:“兄长,恕我直言,以而今形势,凭张璀之才干,只怕不是秦军对手!”


    从宋澄的话风中感受到一丝异样,宋混猛的转过身来,死死地盯着他:“你这是何意?”


    “乌合之众,败残之军,低落士气,拮据粮草,如何与秦军精锐抗衡?”宋澄说道:“兄长,


    你需要为我宋氏多做考虑了!”


    听其言,宋混颤着手指着宋澄,怒道:“莫非,你想让我效仿宗悠,背凉投秦?”


    “我一—”宋澄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口。


    看着兄弟,宋混清瘦的面孔上露出一抹慨然:“我宋氏世受张氏厚恩,今逢国难,正当尽忠职守,坚定意志以图报!”


    见宋混那大义漂然之态,宋澄反而被激起了抗拒心理,咬牙道:“张氏之恩,我宋氏数十年效忠,早已回报。


    秦军是豺狼,难道兄长要率宋氏,与张氏共存亡吗?”


    说着,宋澄又道:“姑臧而今是何等形势,难道兄长不知?府库已濒临枯竭,军资筹措困难,


    张欲以拖待变,旷日持久之下,只怕先垮的是姑臧!”


    对于宋澄这番话,宋混终于没有直接驳斥,低头思吟几许后,叹道:“给索光远(索遐)去一封信,请他再设法,于河西三郡丶沙州乃至西域筹措兵马钱粮,向姑臧东输馈。


    明日,再召集城中大姓豪强,募集军资,复巢之下,焉有完卵,也该他们出力了!


    不论如何,为了凉州,总要尽一份心力!”


    说到这儿,宋混捏紧了拳头,两眼中泛着血丝,郑重道:“张氏牧养凉州数十年,根基深厚,


    民望所聚,人心所依,没那么容易亡!”


    “诺!”见兄长态度坚决,宋澄无奈,只能拱手应道。


    不过,对宋混的想法与措施,并不是太看好,西域丶沙州甚至敦煌都太远,远水难救近火。何况索遐那边,前面能促成一次支持,再想第二次,岂能容易。


    何况,索氏暂时跳出了姑臧的泥潭,他们的态度也未必坚定。


    至于从城中大族豪右们手中筹集军资,更是可以预见的不轻松:


    由于意见分歧,堂间的气氛显得格外沉闷,兄弟俩默然良久,方才被一名仆人的通报打断。


    却州牧张璀那边遣人过府,邀请宋氏兄弟前往凉王府议事,而需要如此急匆匆连夜讨论的,大概率就是广武之变。


    宗悠举兵降秦,其带来的负面影响,显然不止于那点兵马与北上信道,这将进一步动摇凉州土民抵抗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