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西巡扶风

作品:《苟秦

    第387章西巡扶风


    正统元年初冬,在料理完一阶段的纷繁要务,安排好长安留守之后,秦王苟政踏上了西巡之路。餿嗖暁税枉 追嶵薪璋洁


    这并非他第一次西巡,此前便曾屡次出游雍州治下,尤其是缘渭河地带。而此番目的地毫无疑问是最远的一次,一路沿渭奔秦州而去。


    就是平日里出游,若走远路,车马劳顿,都不是什么惬意的体验,而况冬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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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没办法,也只有在这寒天冻地的日子,他有时间,内外敌人也给机会,让他出巡。


    初冬的关中平原,还未到飞雪漫天丶寒风彻骨的程度,但一波寒潮过后,天地明显变得苍白了,关中士民身上的衣裳也再次加厚。


    呼啸的朔风,不断拍打在脸上,方过始平境内,许多随行官兵,面容间已经生出冻疮,嘴唇也又皲裂,发痒发疼,舌头一舔,滋味更是酸爽。


    在始平,除了正常歇脚,苟政并未多作停留,毕竟就在长安眼皮子底下,也是御史丶


    司隶校事们经常光顾的地方,不管好的坏的,很多情况苟政这边心里都基本有数。


    始平以西是扶风,入境之后,太守柳恭搞出了点新花样来迎王驾,一项工程,疏渠灌溉工程。


    武功县北的郑国渠内,三千多人的民夫,分布在几个渠段,正顶着寒风,埋头苦干,


    与渠道内淤积的泥沙,渠岸垮塌的堤坝做着斗争。


    凛冽冬风之中,仿若蚁般的扶风百姓们,发挥着微薄的力量,改造着自然,手中的斧凿便好似他们战天斗地的武器.


    站在高处,俯视群生,清淤的,搬运的,推车的,固堤的,还有指挥监督的吏卒一张张脸,一幕幕景,映入眼帘,笨拙的动作,低效的劳碌,以及那些听不甚清楚的号子,但于苟政而言,心中却不禁生出一种感动之情。


    也唯有这些朴实丶顺从黔首,成就着政权创建与发展,一个王朝的崛起与兴盛,


    总需要一些养分的!


    扶风太守柳恭,数年之后,早已非当年河东柳氏堡内那个高傲自矜的“二家主”了,


    内敛丶谦怀,面相端重,双目中则仿佛燃烧着一团火,那是对志向与事业的热忱。


    此时,陪同苟政肃立于冬风之中,柳恭两手下意识地在空中挥动着,嘴上则向苟政汇报着扶风政事,尤其是对眼前之景做着介绍:


    “大王当知,臣早有修郑国渠之心,只是碍于工程浩大,且时局不利。卡卡晓税枉 已发布嶵薪璋洁而今大秦初立,关内稍安,幸得这几年风调雨顺,扶风郡内亦薄有馀粮,终于今岁秋收之后,征发民役,清淤修渠”


    “你动员了多少人力?”听柳恭侃侃而谈,苟政问道。


    柳恭:“郡县丶武功二县,共征发民力三千三百馀人。若非粮资不足,还能组织更多!”


    “扶风士民,反应如何?”苟政好奇发问。


    柳恭道:“治下士民,分外积极,人皆知郑国渠之利,此渠若得畅通,沿岸数百万亩良田皆可受灌溉,土民皆获其利!”


    顿了下,柳恭又道:“何况,征召劳役,虽无报酬,官府却提供早晚餐食,平民之家,少养一个壮劳力,没有哪一户不乐意。


    另外,郡内几家豪右,听说修渠,也主动出人出工,意欲造福一方。为鼓励各家豪强参与治渠,臣也斗胆,在税务以及职吏取用上,给予一定优惠


    柳恭没有任何避讳,将他在扶风的一些政策与手段讲出,同时,一双眼睛中,隐隐带有期待。


    而苟政在沉吟几许后,嘴角绽开笑容,给出一个评价,道:“卿真乃干臣!”


    “大王谬赞!”柳恭微笑应道,紧跟着便露出为难之色:“国渠一通,利在千秋,惠民百万。


    然,哪怕仅仅是清淤修,仅靠扶风一郡之力,也是远远不足,臣等目下所做,只是一些粗浅工程”


    “这是在向孤讨要援助来了!”闻之,苟政嗬嗬一笑,扭头问陪同在另一侧的王猛丶


    程宪:“你们以为如何?”


    程宪率先应道:“先秦得此一渠,则关内再无粮米之忧,治疏国渠,利国利民,此应有之义,必为之事!”


    苟政目光投向王猛,只见他面色沉凝,思吟少许,拱手道来:“国渠绵延甚长,若大力疏浚,所费钱粮之巨,恐非当前秦国所能支撑!”


    听其言,柳恭不由瞟了眼这个秦王身边的红人,又道:“大王,眼下大修河渠,的确不合时宜,因此,臣之建议,采取分时分段,年积月累之法,逐步改善国渠状况!


    臣在扶风,便效此法,农忙


    治田,农闲浚渠。至于钱粮靡费,只需上下协力,善加调措,至少可以维持下去。


    大王,此渠不可不修,此为国家大利,生民所依,人心所向。


    并且,唯有中枢,统筹调度,方可切实有效改善河渠,获其长久之利!”


    “如何?”柳恭显然是早有预案,苟政并未就此表态,还是问王猛丶程宪二人。第一看书枉 冕费阅独


    而这一回,王猛稍加思索,警了柳恭一眼,揖手道:“若依柳太守之策,或可尝试!”


    苟政轻轻点着头,看向柳恭,道:“修渠之事,孤早有耳闻,你在此事上,也是琢磨已久,将你的想法丶研究,以及此次修渠经验准备,汇总成策,上报长安,让御政大臣及尚书台僚属们先议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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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苟政话音方落,便见柳恭从袍袖中掏出一卷竹简,双手躬敬地呈与苟政:“大王,此为臣拟治渠条文十七条,还请大王施恩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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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之,苟政看向柳恭的目光中,是真带上几分讶异了。而观其表情,卑敬中带着从容,给人一种淡淡的自信。


    伸手接过柳恭的条疏,苟政语气认真道:“卿当真有心了!”


    “在其位,谋其政,臣只是略尽职责!”柳恭拜道。


    此时,苟政双目之中掩饰不住赞赏之意,不管柳恭究竟是怎样的出发点,又抱有什么目的,至少他的干练与能力,是战略无疑的。


    在目前的秦国众臣中,尤其是地方郡守中,如柳恭这样的干臣,绝对是少数。


    更何况,他出身河东,又是柳夫人的兄长,有这两层关系在,比起其他人,就更值得信重,至于当年的恩怨,稍微有点政治智慧的人,都会选择笑着遗忘。


    不过,见柳恭那始终从容淡然,甚至有几分智珠在握的模样,苟政念头一动,以一种调侃的语气,说道:“孤观你对河渠之事,分外上心,也认同此渠之价值。


    你看这样如何,孤加你为工部尚书丶河务钦差,接下来专事协调把控关中河务以及治渠事宜::::


    苟政似乎只是随口一说,但柳恭可不敢不慎重对待,闻言之后,一张脸瞬间严肃起来当然是不愿意的!


    什么工部尚书丶河务钦差,单靠秦王随口一说,具体什么情况都是没影的事。即便真能集成出一个河务衙门,秦国能够投入多少资源,注入多少权柄?


    而以修渠之事为例,柳恭甚至能想到,这个所谓“河务大臣”要干的事有多麻烦:,


    柳恭上奏治渠,他能在扶风激活修渠,可是基于他在扶风郡任上权力,以及可以调动的资源。


    在当前的秦国,长安中枢的权势是日渐强盛,但地方将军丶郡守大臣们的自主权,实则同样巨大。


    就柳恭个人而言,绝不会愿意放弃扶风郡的“诸候”身份,真一门心思扑河务上去。


    如果说,苟政只是偶生一念,提出这个想法,那么在见到柳恭那副尤豫之态后,心生玩味的同时,目光中的审视意味也更重了。


    而柳恭,感受着那仿佛能穿透自己的目光,神色变幻几许,袍袖中的拳头紧了又松丶


    松了又握,终是深吸一口气,郑重拜道:“臣志在修渠,造福一方,更是功德,若大王果有此意,欣然从之!”


    说完,柳恭束手而立,面色也很快恢复平复。


    见他这副不悲不喜的样子,苟政则心中感慨,如今的“柳二”比起当初的确不同了,


    不再如过去那般心高气傲丶锋芒毕露。


    或者说,此人倔傲依旧,只是被其城府遮掩起来了。


    听此言,柳恭那故作平静的面容上,再现波澜,愣然地看向苟政,正欲说些什么,只见苟政已然背着手,率先走下土坡去。


    一干随从臣僚赶忙跟上,待柳恭追至苟政身边,便又听他语气严肃地指出:“适才听你所言,为修渠之事,给各家豪强进行一定税收优惠?”


    “正是!”柳恭冷静思维显然还没有完全回归,只稍加思索,便道来:“对额外组织民力,提供粮秣丶车辆丶畜力之豪右,臣建议于来年税收上,给予一定免,作为表彰,


    此亦分担府库靡耗”


    “不知大王


    看柳恭那小心且疑惑的眼神,苟政嘴角微微一掠,以一种让人分不清喜怒的口吻道:“丁税制乃关中税收之根本,距离全面施行,尚不足两年,推行此制不易,还需巩固啊!”


    话点到即止,说完苟政便快步往渠岸而去,查找治渠民夫交谈关怀,展现他秦王的接地气与仁德去了。


    而柳恭闻之,脸色再变,这一回是剧变,此时,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怎样的过失。


    没错,就是过失!


    在扶风的民生恢复上,柳恭的确功绩卓着,也很辛苦,治渠之议,更凸显其干练有为他们这些地方官长,在治政驭民上,的确拥有极大的自主权,但这份权力上的“自由”,显然不是无限的,也不可能滥用。


    柳恭的做法,在寻常时候,再普通不过了,甚至也不能算是违制。


    毕竟,来年免的那部分丁税,完全可以折在留郡的那部分中去,只需保证上计长安的丁税及时足额即可。


    问题的关键在于,苟政费了那么多时间与精力,清查户口,完善税制,而后以强硬手段推进。


    解决了那么多麻烦,平定了那么多骚乱之后,方才勉强在关中把这套属于“”的税制施展开来。


    在接下来的数年,乃至十年之内,在税制上,秦国官府该做的,是继续巩固丶加强,


    使其深入人心,使关中士民习以为常。


    而柳恭此番为了筹措一点修渠的人物畜力,便在税收上给那些豪右提供便利,哪怕只是法度之下丶情理之中的回报,也不免欠妥,少几分考量。


    说严重点,这是在影响乃至破坏苟政视为秦法之本的丁税制!


    不是柳恭的政治觉悟低,而是他仍旧小瞧了苟政对“丁税制”的重视,已经到一种固执的程度,在达到他所预期的效果之前,根本不容人更改丶破坏,哪怕只是一种合理的调整


    若从这个角度去考虑问题,苟政甚至有理由去怀疑,柳恭大义凛然推动郑国渠修背后的机心,太不纯粹了,政治目的过于明显。


    寒风中,渠岸上下的喧声里,柳恭不知觉间落在了后头,凝眉沉思良久,双目之中再度恢复神采。


    望向远处,秦王苟政在面带笑意,与一名战战兢兢的民役交谈着什么,甚至纤尊降贵,亲自拿出一袋酒,递给其暖身子


    恍间,柳恭不禁回想起此前长安述职期间,与老父柳耆的一番对话。


    柳耆认为,长安城内,柳氏府门,只他一个行将就木的老朽守着,过于冷清了。即便秦宫有柳夫人,旁人不敢小瞧,但想要挺胸抬头做人,总是差些意思。


    他们兄弟,一个在河东,一个在扶风,虽位居高位,掌握实权,但距离长安太远,距离秦王太远。


    柳者的意见,希望柳恭能够调到长安任职。


    而柳恭显然拒绝了,在他看来,长安太拥挤,相反,扶风郡守,则是封疆大吏,执掌大权,天高海阔


    这种心理,既有对秦国时政的考量,仔细分析,未尝没有对政权的一种不自信。


    万一秦国政权突然垮塌了,那么作为一方豪强名宦,操作馀地也更大。


    但此刻,柳恭突然觉得,老父的意见是有道理的。


    如果在秦廷中枢,对于秦王政策之把握,绝不会有如此偏差,做出有其内核思想的决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