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秦王大略

作品:《苟秦

    第344章秦王大略


    王猛过去一段时间,主要精力都放在御史台的组织架构上,对于姚襄交易之事,并没有过多关注,了解也不深。\w!z~s+b,o.o*k*.^c¢o_m/


    不过,他精于谋略,真思及此事,不说完全窥破苟政的用意,总能揣摩出几分攸关利害的权衡与考量。


    殿中,警了王猛一眼,苟政微笑道:“景略以为,姚羌可是真心臣服普廷,甘愿为其驱使效力?”


    这个问题对王猛来说,实在没有多少难度,只见他直摇头,语气肯定地回答道:“必然不是!姚氏之降晋,不过时局压迫,走投无路,被迫臣服罢了。


    向使姚襄真心投晋,去年便不会举大兵西进,引发洛阳之战。


    当时形势,姚襄引兵南下,配合谢尚攻取许昌,而后联兵北上,收取中原,恢复洛阳,方是服从普军北伐大局。


    然而,姚襄的选择,却是尽出精兵,突袭洛阳,其所图自是为谋夺关中,割据自立。


    比其父,姚襄俨然野心更大,既不愿降燕,西进图谋又为大王遏止,惨遭重创。


    以去岁姚襄兵败后处境,投晋已是所剩选择之最优,如无晋廷接纳,他甚至无法在中原立足,而普廷可以利用其部众,却绝难控制,这也是姚襄愿意降普的重要原因。”


    闻之,苟政又问:“景略以为姚襄此人如何?”


    对这个问题,王猛反而思吟几许,方才说道:“听闻此人,博闻善辩,英勇雄才,能服众心,有孙策之风。


    让谢尚这样的衣冠名士折节下交,绝不是一般豪强军阀所能做到,必有不凡之处。


    不过,纵然姚襄才略再高,已失其时,困于中原,四面为堵,终难有作为。


    若其能去尽去爪牙,一心尽忠普室,以其名声,或许还能有一世荣华,否则,稍有半点异心,便为晋国的门阀衣冠所排斥。


    然以姚襄之豪迈壮志,又岂能为晋廷所驯服?若甘为犬马,投靠燕国,甚至投降大王,都是更好的选择


    而前者秘密遣使长安,欲与大王缓和,寻求赎买羌俘,便可见其志了。


    恕臣直言,以目下晋廷对大王与我秦国之声讨,姚襄此番殊为不智,是招祸之举。


    只是,能换回这批羌众,于姚军士气丶实力的恢复,确实大有好处。姚襄与晋廷之间的貌合神离,由此可知””


    王猛一番分析,将姚襄及其处境说个了八九不离十,甚至可以说给其未来都判了个‘


    刑”。*x-i,n_x¨s¨c+m,s^.¢c\o′m\


    而听其言,苟政嗬嗬一笑,抬手道:“景略之分析,可谓鞭辟入里,而这也是孤,为何愿意达成此次交易,甚至如你所言,有意纵羌俘东归!”


    “姚襄其人,野心勃勃,雄才难制,岂能郁郁久居人下?”苟政声音瞬间拔高,双目中焕发着自信的神采,说道:


    “孤自不会天真到认为,通过此次交易,苟姚双方之间,便能真正修好缓和。


    姚军在洛阳与许昌的血流得太多,那些羌俘更饱受折磨,以姚襄的骄傲,更不可能轻易放下仇恨,而孤也不可能放下戒心。


    甚至于,交易完成之后,双方便立刻反目,兵戎相见,也不无可能:::


    “然而,孤要的正是这样一个姚襄,不甘人下,充满野心,能够挑动关东局势,使其更加浑浊。


    眼下的关东,燕军虽南下中原,却未有深入,仍在按捺收缩;殷浩仍在坚持北伐,然其目标已然放在孤身上了。


    这样的局面,对孤太不利了。想要挑动燕普直接交锋,操作起来,并不容易,慕容伪虽已叛普称帝,但显然还是该先讨伐孤这个称王的“逆臣”。


    没办法,比起燕国,孤根基更浅,实力更弱。”


    “孤虽不惧中原晋军,更鄙视殷浩这个主帅,但能少些麻烦,多争取一些安内固本的时间,便有神益。


    而放眼当前关东,有资格在燕晋两国之间搅浑中原局势的,大抵只有两个,青州的段龛,豫州的姚襄。


    青州太远,几无联系,操作不便,而姚襄,主动把机会送上来,孤岂能不抓住。


    孤对姚襄的期望不高,做好他自己即可,哪怕仇恨孤,时刻谋划孤,也无关紧要,只需对我秦国的局势与处境有利即可。”


    “至于养虎为患之说,嗬嗬


    不是孤自大,姚襄继承家业,极盛之时,全师而来,尚且为我大秦将士击破,而况现在。


    区区两千多俘卒,老兵又如何?比起战略大局,他们的愤怒丶仇恨与生死,实在微不足道!”


    “姚襄及其下属羌众,于孤而言,只是一群失去锋锐的丧家之犬,但对殷浩所统普军来说,仍可为疗牙利齿之恶狼。


    此时此刻,孤已经期待,姚襄究竟有何表现,能在中原掀起多大的风波!”


    这还是自苟姚双方开启交易以来,苟政第一次,详细而全面地阐述自己的考虑。&¥o5£_¨4+看?书?` 2更<t p=""> </t>


    而王猛听了,两眼之中异彩连连,以一种叹服的语气拜道:“大王运筹千里,成竹在胸,虽生死仇敌,亦能引为己用,真王者之姿也!臣佩服!”


    王猛一直知道,苟政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是明主之姿,否则也不会舍身相投。


    但苟政也一直给王猛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始终无法真正看透,此番在此事上,总算见识到了几分风采。


    这个秦王,其心机渊深如海,有着不同寻常的见识与成熟,保持下去,秦国大有可为!


    此时的王猛,心头再一次生出这样的感触:,


    “孤只是习惯于从实际出发罢了:::::”苟政则悠悠然地叹道。


    对此,王猛在思付少许后,再度拱手道:“大王识略之奇,令人敬佩,谋算可谓尽矣!


    然而,徜若姚襄几番挫折之后,懂得蛰伏屈从,含羞蒙耻,借普军之力,共同伐我,


    复仇雪耻,大王之谋算,岂不落空?”


    “机关尚有算尽之时,孤又岂能谋得一切?”闻言,苟政一脸轻松的笑意,淡淡地说道:“倘如景略之言,那便战场上做过一场便是,再来一场洛阳之战,晋军若有本事,那便再来一次潼关血战。”


    “只是!”苟政说着自己都笑了:“孤很难想象,羌军与晋军,姚襄与殷浩,双方两者之间,能够携手并肩,共同作战”


    苟政敢于做这样的决策,除了根据当前形势权衡利弊得失,更为重要的,是他脑子里还有一些零星的写进历史的答案,关于姚襄,关于殷浩的北伐。


    或许不够清楚,但足够苟政下决心,做判断了。


    看似赌博,实则智珠在握,更何况,即便情况有变,结果不如人意,也无关痛痒。如今的苟政不比当初了,他手中的筹码还有很多。


    “事实上,最为难得,最让孤惊讶的,还是姚襄竟然愿意忍辱含恨,向孤低头!”提起姚襄,苟政再度感慨看:


    “能屈能伸,此人确有大丈夫之姿。只可惜,志大难伸,这天下虽大,却无多少用武之地”


    “对此人,仍不能掉以轻心!”想了想,苟政严肃地说道。


    言罢,便取过一张文简,提笔落字,很快成文,用印,密封,遣军骑飞马向东。


    这是给孟淳的命令,要他一切小心,要做好战争准备,以防羌军。若是姚襄趁交易期间,给秦军来一场袭击,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这种事情,姚襄未必做不出来,都什么处境了,哪还有什么道德洁癖。


    换作是他,出于政治考量,为规避风险,甚至在得交易的同时,做好当场翻脸的准备。


    既获得解救羌众的机会,还能予秦军以创伤,若成功,还能向普廷请功,避免猜忌的同时,或许还可以得到封赏


    实在是一举数得的良策,与秦军这生死大敌,讲什么诚信!


    念及此,苟政都忍不住生出这样的疑虑:姚襄小儿,不会真是这般打算的吧?


    有那么刹那,苟政甚至生出终止交易的冲动,以己度人,总是难免产生一些额外的忧虑。


    不过,有这方面的顾忌之后,苟政对交易过程的叮瞩,就更加仔细了。总之,什么情况都得考虑到。


    为防不测,除了孟淳之外,苟政还给虎牢守将刘异去了一道命令,让他率军配合,策应孟淳周全。


    洛阳那边,杜郁也将调派人手,接应二人。


    而在苟姚双方进行着秘密交易之前,苟政已然给别部将军朱晃打好了招呼,一旦交易达成,立刻将此消息往江淮扩散。


    夏四月,陈留郡南部,雍丘。


    这是苟姚两方商议的交易地点,对双方来说,距离适中,且暂时属于一个三不管地带。


    如今的充州,秦军固守水以西,荥阳都属于随时舍弃的状态。


    燕军去年虽然大举南下,但在韦邑丶瓦亭两役之后,再度收缩起来,并且充州西部地区,早已被祸害一空,因此慕容评丶慕容军两路燕军最终将主要攻略目标放在充州东部郡县,有压缩段龛生存空间的意图。


    至于晋军,淮河以北,真正撑起“普旗”的,就


    是姚襄。徐州那边,在荀羡退屯淮阴之后,又恢复到羁摩状态


    北伐成果,折了大半,这样局面,倒挺符合去年王羲之给殷浩与司马昱提出的建议,


    中原来附州郡军民,行羁摩事即可,何必穷兵武丶劳民伤财?


    如此,却也给苟姚双方的交易,提供了一个空间与信道。


    而雍丘,滨临睢水,姚襄准备的“赎金”,正可自睢阳,沿睢水行船而上。得益于燕军的暂时收手,以睢阳为中心的梁国地区,仍旧掌握在姚襄手里。


    但是,姚襄的处境,显然不是很乐观。虽然南渡燕军,在攻取充州之后,大部分都退回了河北,但于姚襄而言,始终是芒刺在背。


    晋廷(殷浩)此前,给姚襄的封赏诏书,使其屯驻谯城,是真将他当作抵御燕军的炮灰了,还时不时隔河指手画脚


    也可想而知,姚襄的日子有多难熬,投普之后又何等恋屈,安能不想方设法,积极求变。


    睢水之畔,随着一艘艘小船登陆,一箱箱木匣被搬运上岸,一场大规模的“秘密”交易,由此展开。


    羌军此来,是水陆并进,足有三千馀众,皆是精卒,并由姚襄最看重的大将姚兰率领,以完成此次交易。


    秦军这边暗中警剔,羌军对秦军同样不信任,戒备异常,观沿岸列阵的羌众便可知,


    那分明就是作战姿态。


    当然,秦军的表现也不湟多让就是了,孟淳丶刘异,各引兵两千列阵,互为椅角,牢牢监视着对面的羌军,以及被逼在河岸的羌俘。


    一众羌俘,经过千里徙途,又发生减员了,也饿了一整日,毫无精力可言,并且由麻绳串绑着。


    这是刘异提出的建议,但凡羌贼敢有异动,至少要保证这些俘虏无法作乱,并且,秦军阵中的弓箭手,随时可以将其射杀。


    渐渐炎热起来的空气中,弥漫着不信任的味道。不过,相互防备,约等于没有防备,


    也意味着只要控制得当,交易可以有序展开。


    在双方数千军队的押阵下,经过接头,约定好交易方式之后,这场别开生面的交易活动,终于开始了。


    秦军这边,分批释放俘虏,羌军那边,也是同样的办法,将财货送给秦吏点检装车


    从始至终,两军将士都紧绷着神经,只需各自将官一声令下,便要出击。而睢水之畔,一时之间,除了风声丶水声丶嘶鸣声,大抵只有交易产生的各种动静了,尤其是那些被释放的战俘,再度见到那面“姚字”大旗,无不喜极而泣。


    很难说,双方主将,有没有趁机发动进攻的想法,背后有无“特殊”的军令,但最终都遏制住了冲动。


    一直到最后,即将完成交易的时候,才出现了点波澜,姚等几名姚氏兄弟与军官,


    始终被秦军羁押着,就扣在阵前。


    姚兰遣人质问,孟淳则回复,他们奉秦王之命而来,绝无毁诺之意,但为免不测,等他率军带着赎金返回,确保安全之后,姚等人便可释放:::


    对孟淳的回复,姚兰自是气急,怒骂秦军不守信,然而却没有丝毫办法。毕竟姚等人还在秦军手中,而他们对姚羌来说,是这批俘虏中最精华的一部分。


    无可奈何之下,也只能同意,双方引军,缓缓后撤。所幸,有秦王命令在前,孟淳没有毁诺,姚等人,最终成功重返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