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庆功

作品:《苟秦

    第324章庆功


    晋永和八年,冬十一月初三,大都督苟武率凯旋之师军至霸上。齐盛小税徃 已发布醉辛蟑劫


    秦公苟政,亲率长安文武,出城数十里相迎。长安士民,闻讯而动,自发前往迎候者上万众,长安近畿道途观者如堵,气氛热烈。


    含光殿,原为汉赵刘曜时期所建光世殿,苟政入主长安之后,更名含光,作为长安宫廷之正殿。


    最初的时候,苟政还守着“普臣”的礼节,但随着野心膨胀,志向昭然,过去三年间,苟政已经多次使用此殿,用于军政大会丶典礼抑或重要宴席。


    此番苟武率军凯旋,这庆功宴,毫无疑问在含光殿开摆。而前线将师们,也明显发现,如今的含光殿,比起过去可威严壮丽多了。


    毕竟,含光殿前前后后已然经过数次修,尤其是最近的一次,苟政终于舍得花大力气丶靡费钱粮,用在宫室景观的修筑上。


    顶上的瓦,地上的砖,殿中的帘幕与惟慢,还有席案等内部设施,全是翻新更换过的,所有梁柱也重新刷了一遍漆


    费了那么多功夫,当含光殿再度呈现于众人面前,自然有耳目一新之感。宫室之壮丽,主公之威严,似乎也才第一次进入秦军这些丘八的心里。


    以虎责将军苟须的反应最具代表性,这个敢跟苟政别苗头的苟氏勋贵,在解剑去靴时,表现出从来不曾有过的小心,就仿佛怕把这明亮干净的殿堂弄脏一般。


    进入含光殿后,更是喷啧感慨,适应之后,直接指着殿台上的王座,与众将议论道:“这方王座,主公早就该坐上去了!”


    其馀武将,没有苟须的身份,表现要多少收敛一些,但面上的兴奋,却是溢于言表。


    宫殿的壮丽只是感观上的刺激,真正让他们由内而外感到开怀的,还是身份上的转变,哪怕见识再短浅的匹夫,也能明白,苟政称王对他们有多么大的好处。


    他们别着脑袋追随苟政打江山,将收获真正的回报了,他们不再是那些所谓高门望族鄙夷蔑视的寒门黔首丶蚁贱民,他们也可以戴上朝冠,身着华服,登堂入室连胡羯尚且能称王称帝,而况苟政这样的夏族豪杰!


    比起武将,以郭毅丶王堕为首的文臣职吏,自然要显得矜持一些,苟政也从不冀望这些投效的关西豪右能够百分百效忠于自己,在这大殿之上,能够感受到明显的属于关中集团的凝聚力,已然足矣。


    “秦公驾到!”


    随着羽林中郎将李俭一声高呼,含光殿中议论声顿止,在齐刷刷的目光中,


    苟政一身衮服,迈着从容自信的步伐,走进殿堂。


    苟政这身衮服,还是相当惹眼的,紫色打底,上绣山河社稷,草木禽兽,最为关键的,这还是苟政第一次当众穿着这样的“正装”。墈书屋晓说旺 嶵辛章劫耕薪快


    苟政正先于他的臣属们完成“王”的蜕变,一切都让人耳目一新,却无突兀之感,就仿佛本该如此。


    登台,落座,接受众臣参拜,一套流程下来,在场苟氏文武们的灵魂都仿佛得到了升华。


    殿堂间,早已摆好了丰盛的食物,虽然没有那么多的美食珍丶山珍海味,


    但至少酒肉管够。而宴席正式开始之前,苟政自然要发表一番演讲。


    端着酒爵,苟政起身立于案前,蕴酿几许,方缓缓道来:“今夜与诸君会宴于此,孤实感触良多,不免追忆往昔。


    四年前,孤与众将士弟兄,尚无名声,朝不保夕,为活性命,挣扎乱世。那时,只怕没有人能想到,数年之后,我们能在长安的殿堂之内开庆功宴!


    这些年,我等风雨同舟,龋前行,牺牲颇多,多少将士袍泽丶亲人兄弟,


    死难途中,乃有今日。


    这巍峨殿堂,这美酒盛筵,便是对生者的回报。当然,死者更不应被遗忘,


    因而,今夜这第一杯酒,敬数年以来创业途中死难之烈士.


    多“千!”苟政当即一饮而尽,众臣随之。


    杯酒下肚,苟政的谈兴似乎也起来了,仆侍重新斟满酒,他则继续说来:“数年抵砺,连克强敌,这天下也终有我等一片立足之地,关中形胜在握,


    宇内豪强,无不侧目,这就是我们的建树与成就。


    这第二杯酒,敬所有不畏艰难丶尽心竭力,追随于孤的文武臣僚丶将士部曲,孤发自内心地感激你们!”


    “过去的成绩,值得自豪,但不可自矜,更不可自大。当此之时,孤仍希望诸明白一事,我等功业初立,但关中内外面临的形势,依旧严峻,各方敌人带来的挑战与威胁,依旧强大。


    在外,燕军已然横扫河北,以其贪婪


    ,必定谋我,他日燕国必是我等大敌;


    普廷更不必说,诚桥一役,双方彻底决裂,三两年内,还有大战;


    对内,秦州尚未完全平定,王擢割据于陇右,鲜卑丶铁弗骚扰于渭北,凉州丶仇池暗暗窥伺:


    苟政一番话,说得格外严肃,使殿中喜庆的氛围都为之一变。而面对着一张张肃然的脸庞,苟政又是第一个变脸的。


    只见他爽朗一笑,满带着昂扬与振奋的声音传入在场众臣耳中:“形势固然严峻,但比之我等曾经共同经历过的艰难与困苦,又算得了什么?


    孤只知道,我们创立的江山,打下的基业,徜若有人敢来谋夺丶侵略,任他是谁,孤必将痛击来犯之敌,将其斩尽杀绝!


    就是不知,诸君作何感想?”


    有资格参与含光殿夜宴的,都是关中集团最内核的文武了,都是经受过考验,深度与苟氏绑定的臣僚。¤:^6?~¥1?§;看?书?}网\- ?·已#{+发?布#¤_最???新)>章et节(]


    苟政都这么说了,他们又岂能落后,因此言方罢,从苟氏勋贵,到军中大将,再到投效苟政的关西豪右丶才士,皆表示追随,矢志不渝,誓死效忠。


    一致的态度,坚定的语气,凝聚的气势仿佛能撼动含光殿。


    而见众臣同仇敌气的模样,苟政自是大感欣慰,稍加调节情绪,又故作汗颜道:“今夜,本是为东征将士庆功搞劳,孤这般多感慨,却是有些煞风景了,还望众将见谅!”


    “主公言重!”作为讨贼大都督苟武,适时地起身接话道:“主公一番勉励之言,推心置腹,我等闻之,无不深受鼓舞,必当奋发图强,以报主公,以御仇寇!”


    “第三杯酒!”心中欢喜,面上则一派正色,朗声道:“请诸君共举杯爵,


    敬洛阳丶诚桥血战破敌之将士!”


    见气氛被自己带得有些严肃,苟政露出一抹松弛的笑容,轻笑两声,


    道:“孤想诸君明白的是,你们的努力奋进,不是为苟政,而是为你们自己,为功成名就,为门庭尊荣,为福荫子孙。


    孤早有一言,卿不负我,我不负卿!孤若富贵,岂敢相忘?”


    苟政话中之意,可谓直白,一干文武,皆欢欣不已,面露喜色,纷纷表示“主公英明”丶“誓死效忠”之类的场面话。


    “好了!闲话孤也不多提了,否则酒食便该凉了”苟政满面豪情,大手一挥:“请诸位尽情享用,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谢主公!”


    随着开席,原本那庄重严肃的氛围立时被打破,苟政让大伙随意,除了少部分“家学渊深”的右族,大部分人都还是比较放得开的。


    尤其是才立新功的武将们,尤其是几杯酒酿下肚之后,至于片刻之前还让众人震撼的殿堂,习惯之后,似乎也就这般,还是过去少见识了


    整座殿堂,被喧闹声所充斥,满耳的嘈杂,苟政居高而坐,却是相当平静乃至享受。


    不管面前的铜案,还是臀下的王座,都是新打造,工艺技巧虽然不是那么精湛,但那份意义是等重的。


    第一次堂而皇之,却也心安理得,此时的苟政,并不怕屁股底下如火烤,他唯恐火烧得不够旺。


    手中拿的是酒爵,但爵中装的,仿佛不是酒,而是千万人之上的权势。到此之前,苟政只饮了几爵酒,但已然有些醉了。


    殿中场景很是热闹,但若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苟政的这次庆功宴,除了场面大一些,实则粗糙的很。


    虽准备了一些酒器,但没有礼乐,没有歌舞,就连伺候的仆侍,也多为男仆,不少人都是从羽林军中挑选样貌良好的兵土,充当临时侍者,给功臣们上菜勘酒:::


    至于殿中的“主角”们,言行举止,更少礼节,事实上,哪怕是那些有学问的才士,也未必就知晓一场显贵云集的殿宴究竟是何等规格,何等场面,又当遵行何等礼节


    苟政的将军,用他们自己的言行,对这场庆功宴进行诠释,比如弓蚝,他与邓羌坐在一起,正不断向这个飞速崛起的苟氏大将劝酒,“不服”二字几乎写在脸上。


    强势,粗鲁,乃至咄础逼人,而邓羌怎会怯场,甚至被弓蚝也惹出了点火气,一概应下,碰杯的声音十分响亮,那架势,给人一种二人倾刻之间便要打起来的感觉


    当然,打起来基本是不可能了,又不是初入长安之时,当然,也要看看这是什么样的场合,尤其在苟政持爵步下丹,开始亲自给他的功臣们敬酒之后。


    从苟武开始,到邓羌丶弓蚝丶苟须丶郑权丶赵思丶徐成等将校,无一略过,


    当然,留守长安,保障后勤及关内局势


    稳定文武们,也同样不会被遗忘,苟政一一表示感谢。


    这等场面上,苟政做得还是相当到位,代价则是,一圈下来,哪怕每个人只是浅尝辊饮,依旧不免醉意上脸。


    而在这满殿欢庆的氛围之中,却难免有些失意者,比如奉节将军罗文惠,那张俊朗的面上,始终挂着美酒也化不开的愁绪与苦闷,哪怕苟政没有忘记他。


    经苟政授意之后,郭毅前去与之交谈,聊作宽慰。至于苟政,他的目标,则在另外一名失意者身上,连同家人,部曲丶附众被一并迁至关中的张遇。


    此时,张遇受邀列席,位置还比较靠前,与其部将上官恩同案,二者正一杯一杯,往嘴里灌看酒,但显然不象是在为秦军的功勋庆贺。


    毕竟初来乍到,哪儿那么容易适应,尤其在苟政还没有表明态度的情况下,


    毕竟他与家人部曲的命运,全凭苟政一言一念


    而这种感觉,实在不好受。与这些年其他投靠苟政的豪强右族不同,他张遇此前怎么也算是一方诸候,一州之主,虽名大于实,但也曾带甲数万,力抗晋军,威震中原。


    不过区区一两年的功夫,就沦落到这等地步,虽然谈不上阶下囚,但总归是寄人篱下,操纵人手。


    这种心理上的落差,可不是轻易能够抹平的,尤其如张遇者,绝非轻易臣服于人的角色,看他如何对抗谢尚就知道了。


    连普廷都说反就反,降而复叛,没有丝毫尤豫,何况他苟政。毕竟,当苟氏兄弟还在微末中挣扎求存之时,张遇已然是豫州刺史了


    而对于这些,苟政自然心知肚明,不过,张遇可以暂时作为一个表率,再加之他从许昌带来的部属军民,此人还是有些价值的。


    在价值没有利用干净,抑或张遇自己出问题之前,苟政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甚至于,还得厚待他。


    也是出于此等考量,苟政走到了张遇面前,微的脸庞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关怀道:“张使君何故快快不乐,莫非是孤招待不周?”


    闻问,张遇连同上官恩赶忙站起,迎着苟政审量的目光,从容地拜道:“秦公礼遇甚厚,在下心中感激。只是一路远来,旅途劳顿,再兼水土不服,因而不适:


    苟政仔细观察着张遇,此君正值盛年,估计也就三十多岁,长相倒是堂堂正正,几缕胡茬让他多了几分抑郁,更增魅力。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绝不是水土不服,哪有水土不服的人这样饮酒法“这却是孤怠慢了!”不论心中如何作想,苟政面上却越显宽和,道:“张使君既身体不适,可不好再多饮酒了,过饮则必伤身。


    使君乃中原豪杰,聚义抗晋,倡大公理,孤在千里之外,闻之也饱受震撼,


    内心佩服。


    此番来投,孤无限欣喜!孤在长安,给使君准备了一栋大宅邸,供使君与家人居住,好生休养。


    待适应了关中水土气候,孤还有要任相托,有使君这样的英豪相助,孤何愁大事不成!”


    苟政说这番话时,笑语盈盈,似是推心置腹,然听在张遇且中,总觉别扭,


    尤其是,一句“水土不服”似乎把自己装进去了。


    这苟政,不会就这样把自己“囚禁”起来吧?


    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张遇心中一急,道谢的同时,又道:“秦公盛情款待,感激之至,只是魔下部属追随多年,安忍弃之,到长安城内享福?”


    对此,苟政笑容更加和煦了:“使君且安心进城,魔下将士僚属,孤自有安排。孤治下十馀郡,甲士十万,难道还容不得他们吗?”


    此言落,张遇更加无语。


    简单寒喧之后,苟政微晃着身体去与其他苟氏文武交谈了,而望着他的背影,张遇目光复杂极了,心情也郁闷极了。


    今日,他可算见识到,这位年轻的丶白手起家的秦公,究竟是何等样人物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