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烈士可贵,战略审视

作品:《苟秦

    第280章烈士可贵,战略审视


    “此事,容孤考虑考虑!”神色变幻几许,恢复平静,苟政语气低沉地对苟武道:“眼下,还不当轻言放弃,传令陈晃丶郭铉,坚壁不出,挫其锐气,待时而动!”


    “若燕军增兵,如何应对?”苟武问道。_<¨看?>:书{?君??÷ #%?更>?+新?最+x快#


    苟武也没想着通过三言两语,便促使苟政做下如此重大决策,但有些请示最好做在前头,不论形势走向何处,多一份绸缪总多一份保险,以免措手不及。


    “若燕军大举来攻,便依你所言!”苟政叹了口气,应道。顿了下,还是补充一句:“厄口那边,让陈晃调集人物力,修筑堡寨,扼其险要!”


    “诺!”


    ‘河南那边,让杜郁丶罗文惠提高警剔,创建河防,把守津口,以备燕军侵袭!”苟政又吩咐道。


    发出此令时,苟政自觉都有些底气不足,洛阳北面的津头渡口,可有好几处适合军队通行,如苟武所言,燕国真想突破南下,那一条大河也绝非什么不可逾越的天堑


    与苟政交换完意见后,苟武坐都没坐一下,便匆匆前往拟文发令了。而苟政心情平复,这才将注意力落在赵焕身上。


    此时的赵焕,已经接受了父亲遇难的噩耗,但丧父之痛,实在刻骨铭心,没那么容易缓过劲儿来。


    见赵焕呆坐书案后,咬破了嘴唇,也难以抑制悲伤的心情。略加斟酌,


    苟政怅惘道,语气中仿佛带有无限惋惜:“汝父忠诚无畏,坚贞不屈,不幸蒙难,实令人叹惋。失此贤良,孤亦倍觉哀伤,不过人既已去,还请节哀!”


    “家父为主尽忠,捐躯赴难,足践平生之志,属下深明其心,本该,本该..”说到这儿,赵焕悲从中来,起身拜道,痛哭流涕:


    “然为人子者,闻此噩耗,岂有不痛断肝肠?属下别无所求,只盼星夜急驰,东赴职关,觅家父遗骸,还乡安葬,恳请主公施恩:!


    “此乃人之常情,应有之义!”对于赵焕的请求,苟政自无不允的道理,并且表示道:“孤赠你一匹快马,你火速东去,设法接你父归来,孤必厚葬之!”


    “不过要记住,眼下职关局势紧张,务必注意安全!”苟政又长叹一声,郑重地叮嘱道:“孤已折一忠臣,不能再失一良才啊!”


    “多谢主公!”赵焕含泪再拜,以头触地,感激而去。


    背着双手,缓缓至门前,春光下,望着庭间绿树繁花,苟政的心头却仿若悬石,难有丝毫放松。+微?趣~小,说′ ′更`新~最\快?


    良久,悠然再叹:“可惜了


    平心而论,苟政与赵琨之间,自然没有什么太深厚的情谊,当初任命他为河内二都太守,也只是因为他投靠较早,有一定的能力与声望。


    而主动归附的二郡需要这么一个主政者,于是选定了赵琨,但事实上苟政对赵琨在河内任上有何表现,都不抱什么期待,那里的形势条件对苟军来说,实在太不利了。


    正因没有过高期望,当赵琨在二郡,安抚流民士众,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内,从河北吸纳了四千馀户丁口,迁往河东,苟政闻之,也不禁欣喜,大加赞赏。


    就连此番丧于燕军之手,也是因为接引民众西迁,拖累了行程,被俘之后的坚贞不屈,则更加可贵。


    或许赵琨的忠诚背后,有家人在关中的因素,但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能够直面这份恐怖,并慷慨赴死,实在值得敬佩。


    这样一个世道,人在忠诚方面的道德底线,从来都不高,但赵琨的舍生取义,却无异于一泓清流。


    苟政对此,难免感佩。更让苟政动容的是,不知觉间,他身边已然团聚看这样的忠臣义土,能够舍生忘死,交托性命,意义岂是寻常。


    募然回首,苟政似乎已不用完全依靠苟氏亲贵来强化统治了,在他身边,一个全新的关中集团已然呼之欲出,一种新的利益结合正在形成。


    这对苟政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莫大振奋与鼓舞1:


    毕竟,一直以来,苟政最为人所小的,便是根基浅薄,后继乏力,就连石勒,都还能有一个“羯人”势力作为基本盘。


    而苟政想要集成关西汉人群体,又何其困难,赵琨之死,则意味着苟政过去三载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鉴于此,在苟政这里,赵琨的事迹必须要大力宣扬,他的功勋要高度肯定,其身后之事,定要办得隆重,他要在长安设灵堂,让所有文武都为其吊祭。


    对其子赵焕,苟政本就有欣赏之意,如今更要优待,要大力提拔,让世人看看,他苟政是如何厚待烈士子弟的。


    带着对赵琨牺牲


    的认识与思考,苟政的心头,也再度涌现阵阵热潮,良久方才退去,但回味无穷.


    或许苟政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的“政治觉悟”,却是越来越高了。感慨于赵琨之死是真的,不过他的思维重心,却自然而然地放在,如何借赵琨之死,收买人心,谋取更多更有价值的政治利益。|5?43^看d书| ¨|?已!-¢发?布?u最_新£章??节<x p=""> </x>


    对赵琨缅怀一阵后,苟政又不禁想起苟武适才的提议,那不曾舒展的眉头,再度紧起来,深邃的双目之中也浮现出一抹阴霾。


    比起河内失守丶赵琨遇难,苟武因燕军西进而提出的弃守建议,才更让他头疼。


    事实上,并不是职关丶洛阳不足守备,河洛丶太行及王屋的山河形势,


    还是可以利用的。


    问题在于,苟氏集团的战略大局。以目前关中面临的形势与苟军实力,


    并不足以在中原地区,与晋燕对抗,而连遭变乱丶饱受兵之苦的关中,也再经不起高强度战争的折腾了。


    这既是实力带来的限制,也跟苟政制定的发展战略有关。自苟大战后,自苟政以下的关中上层集团,已经逐渐形成一个战略共识,至少数年之内,关中要收缩防守,休养生聚,恢复元气。


    耕地与战争之间,从来是此消彼长的关系,而非共存共荣。且不提关中对勤修政治,苦练内功的刚性须求,就苟政正在关中军政之间推行的诸多建制立法,就不是三五年时间能够完成的。


    基于收缩战略,要尽量避免外事冲突,尤其是军事冲突,以保证关中集团军政的集成与统一顺利完成。


    当然,无外扰,安心治政安民,自然只是最理想的状态。有些情况往往不单方面由人决定,但管不了别人,却该控制自己,至少关中不适合主动寻畔滋事,开启战端。


    而这,又恰恰是苟政处事决策中的一些矛盾之处,从河南(伊洛)到河内二郡,再到平阳都,苟大战后的这些扩张,或许都有佐时应势的理由,


    但严格来讲,与收缩防御的战略是相违背的。


    毕竟,要维护这些地方的占领与统治,也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哪怕期待最保守的河内二郡,当初苟政也派了赵琨与二舅子郭铉及上千军队。


    唯一具备说服力的,或许只是当时这些地盘属于势力真空,收取的代价并不高昂,也没有强人盯上。


    但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天下形势日益明朗,燕丶晋这世间的两大强权,也正一步步侵逼而来,即将与“”完成历史性的“会师”,秦燕之间,甚至已经用刀剑打上招呼了。


    在这种情况下,苟政徜若想据河洛以窥探关东,乃至干涉中州局势,就必须投入大量的人物力资源,必须从关中调兵丶遣将丶馈粮丶资械,而这一点,恰恰是眼下关中无力维持的,在底蕴与实力上面,初生的苟氏政权比起晋燕两家差距实在太大了。


    更为重要且不容忽视的一点,在苟政已占长安丶洛阳两都,雄窥天下之时,南北两大势力,怎么可能放他安心发展十年,再抬头相见!


    燕军在河内与职关,已经露出獠牙,而南边的晋军,已经进驻寿春,指挥中原北伐大局的殷浩,这个苟政的“前恩主”,而今正对苟政深恶痛绝,


    恨不能卒除之而后快


    此前,苟政对于这些情况,不是没有警觉,但一则形势还可以看上两眼,二则来自普燕两强的压力还处在意识层面,三则一丝潜藏于心底的得意忘形,使得苟政并没有过于深入的思考与分析。


    但如今,回过头来,重新审视自己的决策,思量关东及河洛形势,苟政方觉悚然。他似乎有些自负了,自认见识冠绝当世,嘴上重视丶忌惮普燕,


    但从骨子里都有种不易察觉但根深蒂固的傲慢,并不觉得二者能给他带来什么致命的威胁。


    毕竟,最次也是个“前秦”剧本嘛然而,若一直抱有这样的心态,早晚得吃大亏,稍有不慎,甚至是致命的。


    不论如何,对苟武的提议,苟政还是听进去了的,在思虑河洛局势的同时,也在审视自己。大概也是从与王猛那次夜谈之后,苟政开始不断地自省,审视着他自己以及由他引发的一切人事物语::


    随着关中集团的壮大,魔下羽翼渐丰,战略上的决策,已非苟政一言而决。秉持兼听则明的理念,苟政就此事,分别向其他几名高级僚臣咨询。


    不过大事小议,参与讨论的范围不广,仅限于郭毅丶王堕丶薛强丶朱彤,还有王猛,“二当家”秦州刺史苟雄自然也不能遗漏,这是一份必要的尊重。


    残月当空,缕缕清辉洒落在坐落于进出关中必由之路的郑县城间,“郑县”之名,已有千年,然此时的这座城市,大概率是没有千年的。


    不过,同目下大部分关中的城市一般,荒凉衰败,城头青草,苔藓密布。作为县府驻地,其景象,是远不如治下几座堡壁寨聚的。


    鉴于关中下属县邑,大多残破不堪,且人烟稀少,苟政已看长史郭毅看手,准备对郡县建置进行一次整体的清理,该裁撤裁撤,该合并合并。


    而郑县与东面驻有一部苟军的华阴,未来将合并为一县,唯一不确定的,只是合并后的新县叫什么名字。


    不过,大概率会保留“华阴”之名,不只因为正面巍巍华山,东接潼关,更因为华阴是早期苟军(尤其孙万东部)奋斗过的地方,那是与苟军将士有血泪联系的地方。


    夜幕之下,残败的土城垣内,大部分是漆黑一片,寂静无声,唯有靠近城北的一小圈屋舍,闪铄着零星的灯火,其中最密集的一小块,则是县衙所在。


    县衙不大,堂舍破旧,是没怎么经过打理修的,庭前院落间有着黑夜也遮掩不住的葱郁,然而茂密的植被,带给人的却是一种难言的箫条。


    王猛下榻处,却被县令李绪亲自带人,将周边的杂草清了一轮。作为公府精挑细选的干吏,苟政亲自接见委任的“十二令长”之一,李绪上任郑县时,城中人口加起来,竟不足三百,还以老弱居多,条件之简陋,状况之凄凉,令人咋舌。


    当然,苟政委派这一批县令长,本就不是让他们到地方作威作福的,非得是艰难条件,方能磨砺出真才干吏来。


    而李绪到达郑县后,很快就发现,他不是来当官的,而是来“荒野求生”的,只不过有一座残败的“主城”作为依托。


    到任以来,他大部分的时间,竟是率领城中老少谋生,种地采猎,修补屋舍,什么都得干。也就是出发前,苟政给每一位令长,都支持了一批物资,也正是靠看这批物资,李绪方在郑县立足下来,勉强收获人心。


    至于苟政临行前交待的诸如屯田安民丶清查丁口丶协助军户安置什么的,根本无从谈起,这活也不好干。也就趁着谋生的闲暇,靠着在刺史府为吏时的积累,李绪方勉强把郑县的情况摸了个大概。


    如今的郑县,大致可以分为四块,几家筑壁互保的豪强,渭南屯营下属的一支屯田大营,华阴成防中军下属的一支屯垦队,再加之县城县衙。


    说来也是凄凉,四股势力中,就属他这“堂堂”县尊,名正言顺的郑县父母官,最为弱势。


    不过,终究是在郭毅属下历练过的能吏,虽然头疼于简陋的现实条件,


    但李绪的心态很快就调整过来,投效苟政的寒门士子,本身也带着一股出人头地丶光耀门的野望。


    原本,在安顿下后,李绪是打算先自周边山野间,看能否招抚一些避祸百姓,吸引一些流民,用作郑县屯田的开始。


    不过,当王猛率队来郑县后,李绪忽然发现,自己治理郑县的第二阶段,或许可以有另外一种打开方式了。


    这里有个背景,李绪到任之后,按令给县内几家堡壁送去公文,让他们按长安条制申报人口。


    几家豪强还是很给面子,很快便将名单送来了,只不过,那加起来才三十二户五十馀丁的数据,看得李绪既恼火,又无奈。


    但王猛带看目的到来,这情况自然也随之改变,因此,都不需苟政后续发文要求,李绪对王猛都格外配合,甚至带有一抹郑重的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