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发飙
作品:《苟秦》 第253章发飙
腊月之冬,数九寒天,巍峨高峻丶起伏绵延的秦岭山脉间,早已是大雪满山,屹立于关中平原间的长安城,也开始漫天飞雪。?s.y!w′x¢s¨.!c!o+m-
虽有“瑞雪兆丰年”之说,然而雪后凛冽的寒风,刺骨的冰冷,对关中士民来说,依旧是一道艰苦的难关,能否度过,仍然看命。
作为一座数万人口大城,长安街头,总是难免冻死之骨,不过在每日清晨,城中的巡卒们,都会提前出动,将里坊间那些阴沟暗角检查一遍,倘有事,即行收容清理,拉出城外掩埋,以免影响苟氏统治下长安城的和谐氛围:
所幸,此冬之长安,比起既往二十年间任何一次冬季,冻死的人都要少,巡防士卒们需要做的“人道主义”处理,也最少,这便是苟氏统治下的进步。
同一片阴沉天空下,略阳公府,也被如潮的冰冷包围,呼啸的朔风尽情肆虐着,无孔不入地侵袭着它所及之人与物。
澄心堂前,“沙沙”作响的,是公府仆侍清扫积雪的声音,寂静而狭长的廊道间,几名威武雄壮的卫士顶风肃立,凛然而不可侵犯。
长廊尽头,一阵细密而嘈杂的脚步声,打破了庭间的宁静,十数名苟军大将,自那盒的寒气间走出来。
未配甲胄,但每个人穿着都相当正式,高冠,锦袍,内衬毛皮,寒霜罩面,但看起来心情都不错,这大抵是三年来他们最放松的一个冬季。
至澄心堂前,形容俱敛,待命听宣,随着李俭高喊一声“主公召见”,
一众苟军大将,悉数交出佩剑,脱去鞋履,有序步入澄心堂间。
入主长安以来,苟政用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方才让魔下这些骄兵悍将们,勉强学会规矩与礼仪,至少在像征着苟氏最高权力中枢的澄心堂上,没人敢再乱来。
堂间,没有什么奢华丶累赘的装饰,一切从简从肃,从屏风到堂案,从帘幕到坐席,无不透着威严之风,让人不敢视。
与室外最大的不同,大抵就是门窗是经过特殊糊制处理过的,堂案后燃烧的壁炉正不断释放着热量,因此堂内不说温暖如春,舒适性上比起堂外,
总是有明显差别的。
堂间人不多,已兼任副都督丶中领军的苟武居右首,一脸沉容,目不斜视:记室参军朱彤丶通事程宪,共处一书案,此时已停下了公文的处置。
至于苟政,正立于堂中的一座暖炉旁,慢悠悠地伸手烘烤看,面色平静,眼神古并无波,总是给人一种厉害的感觉。?8\8`d,u^s_h*u+w+a`n\g~._c,o.m!
熟悉苟政的人,基本能够察觉,主公似乎心情不佳。而这“不佳”的来源,并不难猜,大概率与这些受召而来的功臣大将们有关。
“参见主公!”上堂之后,将军们齐声参拜。
斜了众人一眼,苟政淡淡一笑,摆手道:“免礼!都入座吧!”
“谢主公!”
众人陆续落座,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主公对他们,依旧是客气尊重的。但是,就此时堂间的氛围,以及从苟政身上散发着的气势,就难免让人心生志芯。
事实上,对于今日召见,这些苟氏大将们,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数的。
不为其他,他们就是当前长安诸部苟军的统领,也可以说,苟军将士,基本都掌控在他们手中。
而苟政,现在正推动着整顿丶缩编他们的部下:,
“凉冬寒如铁啊!”待众人落座,苟政也没回他的座位上去,而是环视一圈,就象是拉家常一般地感慨着:“外边冰天雪地,此间暖室如春,如果可以,孤真是不想走出去啊
,
顿了下,苟政又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如果可以,孤也不愿意麻烦诸位,折腾我魔下将士啊!”
苟政此言,让人面面相。闻弦音而知雅意,苟政此言,话外之意,对这些将军们来说,也并不难理解,尤其在这么个关键敏感的时期。
“主公若有吩咐,尽请吩咐即是,难道将士们,还敢违令吗?”沉默了半响,宁远将军苟威露出一点勉强的笑容,躬敬道。
闻声,苟政转过身,凝视着苟威,那充满深意的眼神,看得这厮极不自在,终是扛不住压力,深低下头去。
事实上,在冬月下旬,苟政对长安诸军的搞赏,就已基本宣告结束。趁差大获军心维动敷军卦兵计画。
以当前苟氏集团的军政结构,长安地区占据了绝大多数的实力与资源,
任何改革举措,都需由长安开始,整军亦然,一旦长安的军改完成了,那么地方郡县,就可以顺水推舟,水到渠成。
而毫无疑问,苟政的整军计画,从具体落实伊始,就出现了问题,麻烦来自于苟军内部,来自于苟政摩下的这些军头们。
半个月前,苟政便召集众将,正式宣布他的整军计画,并下达命令,要求他们,各自选拔精锐,裁汰弱卒,以新颁军队组织编制进行重组,并向都督府上报所选军官及士兵名单:
但显然,半个月过去了,这项工作推动得十分缓慢,进展相当不顺。′e/z`k.s\w′.+o′r_g\不管是负责具体执行的苟武,抑或是苟政安排的督令官,给苟政的回报中,都指出,最大的阻碍,来自于统兵将军们的抗拒与不配合。
由此,甚至引发下属官兵们的猜疑和不满,眼下长安诸军中,军心开始动荡,浮躁不安,情况越来越严重。
苟政察之,乃有此番堂会,他必须得进一步干预,统一将军们的思想认识,否则任事态发展下去,必出乱子,好事也变成坏事了。
当然,堂间诸将中,也不是所有人都抗拒苟政的军改,比如郑权,他侍从苟政身边时间不短,太清楚苟政的个性与手段,心知他下定决心的事情,
断无反对的可能,抗拒只会惹怒他,因而他所统帅的破军营,在整编上相当配合,进度很快:
比如邓羌,他通过此番大战中的卓越表现,成功融入苟军,但实际话语权并不大,而骁骑营又是苟政掌控力很强的部队,身为骁骑营督,也不得不配合,甚至于,趁着此次整编,他得以将他的安定老乡们,安插到苟军的正式编制中来;
还有建节将军丁良,他如今负责的是长安城防,此前的城卫部队属于重新组建,人数不足,战力也不够。按照整编计画,从各作战部队裁汰下的将士,其中精悍者,任其挑选,因此,作为长安城防长官的丁良,是百分百支持整军::::
其馀诸将中,如宣德将军刘异,他所率归德营,在河东大战中死伤惨重,也是需要补充的。刘异在苟军中,资历可是浅薄,根本不可能反抗苟政的命令,更何况,负责整军的还是他的恩主苟武。
真正表现抗拒的,还是那些在整编中受损的将军,比如虎威将军弓蚝,
虎责将军苟须,还有宁远将军苟威。
对于这些军头们来说,魔下将士也是他们的命根子,是他们实力地位的体现,是他们挣取战功的资本,他们只恨魔下兵马不够,而不会嫌多。
过去苟政的整军,虽有裁汰,但补充更多,虽然被苟政掺了不少沙子,
但对各部来说,实力是在不断增强的,自然受到支持。
这一次呢,情况显然迥异于前,看看都督府的整编计画吧,让他们削减兵马,自降部卒,这如何可行。
然而,苟政整军的理由,也是冠冕堂皇的,又是建制强兵,又是休养战略,要求他们服从大局:::
关键在于,让这些将军正面反对苟政,也还真不敢,这又不是在河东时期,也不是初入长安之时了。
苟公,迟早是要称王建制,开国称帝的人,大伙总得有些忌惮。因此只能在整编的过程中,拖延,抗拒,不作为。
而比起弓蚝与苟须,苟威的反应,实则是最强烈的。前者,因为骄横跋扈,回长安后被苟政落,煎熬了半年,好不容易通过“智擒吕婆楼”,重新上位,拜将立功,对手中拥有的部队与实力,自然更加珍视。
苟威也有他着急的理由,毕竟,不似既有之中军十五营,哪怕人数精炼些,底子总归还在的。而苟威的部队,属于开战之后,为满足作战任务,临时组建。
在都督府的整军计画中,这些临时组建的部队,显然是首先要整编掉的。虽然,苟政对整编裁汰之卒,都有考虑充分的安排与去处,但总是难以做到尽善尽美。
首先一点,如苟威这样的将校,苟政还没有明确的安置办法。而苟威最顾忌的是,把他的部队给打散重编了,他岂不又成为一个光杆司令了。
无兵就无权,无权就没有安全感,这如何能听之任之?
说到底,就目前的这些苟军将领,其中绝大部分,虽然处在苟氏魔下,
对苟政服从,愿意效死命丶尽忠心,但对于各自摩下,依旧是视作部曲丶私兵,视作他们的私人财产。
过去苟政变的,更多体现在个人权威的树立,更多只是一种形式。苟政如今要改造的,就是一步步把中下级兵士对上级将领严重的丶顽固的人身依附关系打破,逐渐形成新的真正的对苟政丶对苟氏这个集团丶政权的依附与效忠。
想要真正达到目的,起到成效,决然是不易的,也绝不是设几条规矩,
杀几个人,变换名义编制,就可行的,那远远不够。
要彻底解决问题,需深挖症
结,从思想根源上解决,这一点,苟政是有心也无力,现实条件不允许。
他能做的,只有两方面,一是继续强化纪律,从制度上约束,让各部将士形成一种“新习惯”;二则是从生产关系丶经济基础上想办法,简单地讲,还是分地授由,控制军需供给。
整军是个大框架,苟政将他的政治谋划与大略蓝图,全部囊括其中,魔下的军头们难以理解那些深层次的东西,但他们能体会到一点,真按苟政这么搞法,他们会被束缚得厉害,他们的利益也会受损:,
关于整军的议题,终于在苟政开口之后,逐渐展开了,而他首先发难的日标一起来低眉顺眼的苟威“说说你部的整军进展缓慢的原因吧!”看着苟威,苟政微笑道:“正好,将军们也都在,让孤与大伙一起,为你参详参详!”
大战之后,苟威所部回驻长安,经他在战争期间的扩充,不减反增,足足有四千多人:::
私自扩兵,在此次整编之前,可还不算什么杀头的罪过,还要考虑到战时的特殊情况,但是,对苟威部进行整编裁汰,是必然之事。
这一点,苟威或许早有意料,他也并没有激烈反应,让他难忍的是,四千多人,都督府最终只给他留下五百卒的编制,还要打散充实入中军各营。
这种裁汰力度,简直耸人听闻!
因此,苟威的心头,是十分委屈的!这不是卸磨杀驴,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此时堂间,迎着苟政那淡淡然的目光,苟威回之以一对可怜兮兮的眼神,拱手道:,“主公,末将等并非质疑主公整编强军计画,更不敢公然抗拒主公之法,只是事起仓促,裁汰将士又多,导致上下混乱,人心不安,为免生乱,末将只能放慢速度,以缓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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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威这个人,还是相当狡猾的,只可惜,他的虚实早为苟政看破,他指出的问题,也可以说他仰仗的东西,也正是此次苟政打算解决的。
“这么说,你苟威是支持孤的裁军整编计画?”苟政笑吟吟道。
对此,苟威正色道:“这是自然,只希望主公能多给一些时间,安抚军心,假以时日,必定完成!”
苟威此言,诚意显然是不足的,就苟政所知,过去半个月间,苟威很少去兵营,只把军务交给部下,自己则待在城中府邸,与他的姬妾调情嬉戏。
没有苟威的配合,都督府派出去的军吏,自然没有对苟威所部展开有效整编,到目前为止,连名单都没拟出来。
“你们也是这般想法?”回过身,看向其他人,苟政面上笑意更浓。
注意到苟政不知何时变得锐利的眼神,弓蚝有些底气不足,喏道:“宁远将军所言,亦是末将所虑,眼下军中,因整军计画,流言四起,
有说主公打算抛弃将士,不顾将士死活.”
“你们这些统兵大将,也是这般看法?”苟政冷冷道。
闻问,弓蚝脖子一缩,赶忙道:“自然不是,主公一向爱兵如子,怎会弃将士于不顾!”
“所以,你们是如何解释军改,安抚兵心,而致军中流言四起?”苟政再不压抑他的怒气,洪亮的声音,几乎震动屋檐积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