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献玺之争

作品:《苟秦

    第246章献玺之争


    苟须言罢,苟旦丶苟威也迫不及待起身,铿锵有力地拜道:“请主公登基!”


    有这三苟带动,其馀文武,也陆续起身,向苟政叩拜劝进,尤其是一干将军们,嗓门极高,一副恨不得立刻找件龙袍给苟政披上的样子。·w-e.n·x~u\e!t¨x?t-.*c`o\.


    面对众请,苟政则象一尊佛陀一般,淡定在座,只不过目光不断扫视着,观察着众人的表现。武将自不必多说,关键在那些士人。


    王堕在叩请之列,不过看他那慢吞吞的动作,大概率是受众情所迫,不得不有所表示。


    任群眉头紧锁,不过,他尚处在苟氏的决策圈边缘,一时不便开口,见苟武都随大流,也只能跟着拜倒,但不发一言。


    唯一积极的,大概是朱彤,在一众劝进的喧嚣中,他的声音都极其突出:“主公世之英雄,今功业已立,兵强马壮,唯欠名分,宝玺天授,当顺天应命,称尊正位,以聚人心!”


    还有一个人的表现,迥异众人,甚至可以说鹤立鸡群,薛强。在一众文武伏地叩请时,薛强依旧坐在那里,低着头,愁眉不展,一向从容的面庞,


    此时挤在一起。


    慢慢地,堂间几乎所有人的注意都投向薛强了,如苟须丶苟旦者,甚至恶狠狠地瞪着薛强。


    这姓薛的,就不是自己人,从投靠开始,便孤傲狂妄,自以为经国大才,受主公礼遇深重,却不知回报。哪象这朱彤,言必有理,忠则尽命


    而薛强,明显也很挣扎,最终在苟政那双带有强大洞察力的眼睛注视下,深吸一口气,起身拜道:“明公,恕在下直言,此时称帝,纯属自绝于朝廷,无异于自取灭亡,还请明公三思!”


    说出这番话,薛强整个人也放松下来。表明完态度,也不管众人复杂的目光,回身坐下,目不斜视,一副言尽于此的样子,等着苟政的反应或者说处置。


    “朝廷,什么鸟朝廷!”苟政还没表示,苟旦站起身来,暴烈的脾气直直地冲薛强而去:“自起事以来,何曾有一兵一卒的支持,前者辱我使臣丶


    无故伐我,这等鸟朝廷,理它做甚?”


    “也不知薛祭酒食主公恩禄,究竟是司马氏之臣,还是我苟氏之臣!”苟旦身旁,苟威阴侧地道,此等诛心之言,从这武夫嘴里吐出,多少有些违和感。


    只可惜,汹汹气势,心嘲讽,于薛强却是寻常,面上不见丝毫波澜。′d,a~w+e/n¢x?u/e¨b/o`o!k-._c·o′m*


    薛强倒也不全是孤傲,只不过,长久接触下来,苟政还是带给他几分信心,


    最次也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苟旦丶苟威,不得无礼!”见堂间火气越来越爆裂,看了一会儿戏的苟政终于开口了,一脸严肃,略顿,冲二苟嗬斥道:“还不向薛祭酒赔礼致兼!”


    苟旦显得很不服气,正欲争辩,身边的苟威注意到苟政那满面威严,果断从心。不过,蔑视了薛强一眼,很没诚意地拱了拱手:“末将出言无状,


    请薛祭酒见谅!”


    言罢,还扯了扯苟旦的袖子,冲其使了个眼色。苟旦仍不服气,但警了苟政一下,方按捺住脾气,朝薛强拱了拱手,却不作话。


    对二人的致歉,薛强也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然后,便目光平静地看向苟政。


    而苟政,在饶有深意地扫了薛强一眼后,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点自信且温和的笑容,慨然道:“诸位对孤的厚爱,孤感激不尽。然苟政何人,焉敢偕居大位?更不愿做那沐猴而冠丶贻笑大方之事!”


    “主公此言,末将不敢苟同!”苟政言罢,郑权站了出来,说道:“主公曾言,英雄不问出处,石勒奴隶出身,终能成就帝王之业。


    再闵据邮城一地,亦敢开国建制,主公雄才大略,世所罕及,今已据关西形胜,精兵十万,拥民百万,成就帝业,可谓实至名归!”


    “郑权所言有理!”苟须立刻附和道:“主公称帝,乃实至名归,何需诸多顾忌?朝廷?朝廷若不满,大可发兵来袭,我将士难道还有畏惧吗?然而,朝廷敢吗?他们打得过来吗?”


    苟须淡淡道,眼神同样斜了薛强一眼,语气给人一种挖苦的感觉!


    “主公称帝乃顺应人心之举,还望主公,勿拂众意!”大战中表现突出的赵思也大声说道,态度积极,情绪高涨。


    赵思正期待看苟政的论功行赏,这等劝进之事,怎能落后,苟政若能一步到位,称帝建国,那他们这些人自然也能水涨船高,功成名就。


    至于朝廷,鸟朝廷!他们这些人,又有谁真的把东普朝廷当盘菜呢?甚至于,此时谁


    心向朝廷,谁就是叛徒,就是敌人!


    一时间,县堂内众情汹涌,几乎将苟政淹没,面对这阵仗,苟政心头自是波澜起伏,但面上却始终平静。


    称帝喧声如潮,但苟政的头脑,却在嘈杂越发冷静与清醒。~餿.嗖_暁?税?惘? ·首+发·如果从苟氏集团的发展与内部的凝聚上考虑,这些文武的表现,是值得高兴的,不论他们的意图如何,至少这属于“自己人”的表现。


    前者在鄙县那次,众将劝进称王,或许只是一时被张先那个投机分子带起的激情,但这次,将军们显然是来真的。


    不过,对众将的盛情推戴,苟政只能表示抱歉。起身,提袍,拱手,作揖,苟政一脸肃重地道:“诸位推戴之情,孤铭记于心,他日必有所报,然称帝之事,绝不可行,还请勿复此言!”


    苟政如此大礼,一众人等皆躬敬回应,但听他拒绝之,纷纷开口:“主公:


    ”


    众人还欲推戴,苟政态度更加坚决,用力地挥下手,道:“孤意已决,


    再敢言称帝者,斩!”


    说完,或许是怕真有,“冒死直谏”的,为免陷入尴尬,果断拂袖而去。


    就同当初廊县大战后的庆功宴间一样,苟政面对王冠帝业,再度冷静地拒绝诱惑。


    当然,这等诱惑带来的刺激,哪里是能轻易平复的,旁人不知道的是,


    比起上次,苟政那剧烈跳动的心脏仿佛能从胸前蹦题出来。


    而苟政离开后,留的一众文武,反应不一,如薛强,那凝重的表情舒展开来,眼神之中则带上了明显的赞叹与欣赏。


    在薛强看来,苟政能在如此推戴之下,保持冷静,忍下帝王的诱惑,实在难得。有此心性丶器量,那顶皇冠,早晚必定戴在苟政头上。


    而王堕丶任群几人,包括此前积极劝进的朱彤在内,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显然他们不是全然发自内心支持苟政称帝。


    很难说他们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态,或许只是单纯从形势利害的角度考虑,抑或是对晋室的正朔还有一丝期盼:::但不管如何,苟政的决定,对这部分土人来说,也是一种缓冲。


    当然,苟政拒绝称帝的理由,也不是考虑这些士人的感受,促使他做出决定的,还是形势利害。


    与这些人相比,表面上看起来粗鄙丶简单的武将们,则大多面露遗撼。


    而苟旦,直接问在整个过程中发声很少的辅弼将军苟武:


    “主公这是何故?皇帝都不愿意当!我等人微言轻,将军为何不劝一劝?”


    闻问,拧着眉的苟武城沉思中回过神来,警了苟旦一眼,淡淡笑道:“有你们劝进,何需我多言?”


    “可惜了!”苟威不由喷喷嘴,也不收着声音:“若主公称帝,我等都是开国功臣了”


    这话,再度让众将心潮澎湃,不甘之下,苟旦提出:“我看主公未必没有动心,只是心存顾忌,我等莫若再一齐面见进谏!”


    说着,苟旦便做势往偏堂而去,不过却没人跟上,见状,苟旦也颇觉无趣,只得作罢。


    称帝是不可能称帝的,这一点毋庸置疑,至少不是现在。


    苟氏集团的发展战略,注定了他在接下来的一两年乃至更长时间内,不宜大动,要尽量避免干戈。在构建政权丶打熬根基的关键时期,他脑子发昏了才想着称帝。


    别的不说,他此时若敢称帝,已经深入中原的普军,恐怕立刻便要转向,直击洛阳了。桓温那边,也不用考虑北伐目标的问题了,“击关中,灭苟逆”,将是他第一目标。


    甚至于桓丶殷这两家,能够联合行动,都说不准。作为汉家豪强的苟政,若持宝玺称帝,对普室那可怜的大义名分的伤害,是巨大的,那无异于断根掘基,那是绝对要拼命的。


    晋廷固然腐朽不堪,但寄生其躯体上的士族门阀们,可不是好相与的,


    他们掌握的资源与实力,也不是“江东鼠辈”就能一言以概的。


    苟政在战略上视东晋,但在战术上,从来不敢疏忽大意,就一个荆州集团,便足以让苟政警剔万分。


    若晋军“举大义”来攻,河北的燕军,并州的张平,以及雍秦周边的狼豺之辈,恐怕都要一齐扑上来噬咬了。而这种局面,显然是要极力避免的。


    明明要潜心发展,低调发育,称帝这种吸引仇恨的高调行为,自是万不可取。如果给苟政两三年的时间,他或许还能抗住内外一切重压挑战,但绝不是现在。


    如果是情势所迫,苟政也当悍然拼命丶死不妥协,但若因是简单的丶愚蠢的战略决策失误,那绝对不可接受。


    大会之后,更


    有小会,就在当晚,苟政又悄悄地,将苟武丶薛强丶王堕丶朱彤几人唤至堂间。


    玉玺依旧被摆在中央,不过笼罩在阴影之中,在几人的注视下,苟政伸手一指,干脆地道:“称帝之事,有害无益,自不必再讨论。


    不过,这块宝玺如何处置,总还是该有个结论!诸位都是见识出众之英才,此处也无喧闹,都说说看吧!”


    表完态,苟政直接点薛强的名:“威明,今天你一番逆耳忠言,实则言由未尽,你先说说看!”


    “禀主公!”闻问,薛强起身,十分郑重地拜道从称呼到姿态,薛强的表现,都让人眼前一亮,薛祭酒似乎彻底放下了他的矜持。察之,苟政也不免异,那严肃的面孔上,渐露笑意。


    薛强在略作斟酌之后,缓缓道来:“称帝之害,以主公之英明,以在场诸君之贤能,实无需在下赘言。至于这方宝玺,以愚见,不若持此,进献朝廷,以求封赏!”


    “只是不知,主公能否舍得此宝?”说看,薛强抬眼了苟政一下。


    苟政闻言眉毛上挑,嘴角微翘,淡淡然道:“玉玺虽是传国之宝,然说到底,也只是一块玉石奇珍罢了,有何舍不得?


    问题在于,进献朝廷,孤又能得到什么?朝廷会感激孤吗?依我军现状,还需要朝廷的封赏吗?”


    对此,薛强眉头稍,拜道:“主公无需朝廷感激,只要暂借晋室大义,以求无扰于外,休养生息,屯田积谷。”


    “孤已然两次热脸贴朝廷的冷屁股了,可不想再有第三次!”苟政冷冷道。


    “消息传出,晋师早晚伐我!”薛强这么道。


    苟政漫不经心地反问:“献上玉玺,晋师就不来了吗?”


    薛强严肃地说道:1“若献玺,朝廷北伐之师,或可暂时放弃西顾,为关中休养发展,争取宝贵时间!主公现在既缺钱粮财货,然最缺的,还是时间!”


    讨论到这儿,苟政收回目光,又看向其他三人:“对薛威明的提议,你们是什么想法?”


    闻问,苟武想了想,沉声道:“玉玺乃天授,天与不取,反赠他人,只怕天谴!”


    朱影紧跟差道路,朝廷对主公始终疑忌,二者之间,仅是维持一份虚弱的体面。


    主公眼下不称制开国,只是时机未至,待得主公彻底平定关西,根基巩固,兵强马壮,必登王位,以聚人心,届时若有宝玺为,天下士民,必当望风影从。


    今日献玺,岂非自短国运,而涨敌大义?以在下之见,主公只需将此宝束之高阁,留待他用即可,无需献媚于晋廷!”


    言罢,朱彤也瞅了薛强一眼,淡然落座。


    “王先生是何看法?”苟政看向还没有发表意见的王堕,


    沉吟多时的王堕,则拖着一口苍老的语调,慢悠悠道:“羯胡获玺,亡国忽焉,晋失宝玺,犹得半壁,由此可见,国运之争,岂在区区一方玉玺?


    主公何必困于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