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再度角力
作品:《苟秦》 第197章再度角力
永和六年冬十一月二十八日,在经过连续数日进军丶追击之后,健终于军至洛阳。!d,a′k!a~i\t?a~.\c-o?m¨
当然,此时呈现在健面前的,只剩一堆废墟了。当决定避其锋芒,舍伊洛西退之后,杜郁便在洛阳组织还未及撤离的流民,对洛阳进行最后“打拆”工作,将所有能够利用上的东西都带走,带不走的也就地焚毁。
事实上,此前西归流民众聚于洛阳进行登记造册丶救济西行前,对洛阳的拆毁就已经开始了,拆毁的梁木丶门板全部用作炊火丶取暖的燃料。
等丁良与罗文惠率军西撤至洛阳,又在杜郁的基础上,再给洛阳丶金墉放了一把大火,在冲天火气丶滚滚浓烟的背景中,毫不留恋地往关西方向撤去。
在对成皋丶金墉二城进行破坏之馀,丁良与罗文惠二人还做了一件事,那便是率军强掠伊洛盆地间仅剩的百姓,得四千馀户,驱使他们西撤。
这条办法,却是丁良在罗文惠的建议基础上进行发挥,既然要做,那便做得彻底些,尽量做到不留一城一地一口给氏。沿途,苟军将士甚至把所见的民舍全部梦毁。
在这个寒冷的冬季,苟军一路西撤,一路将沿途的城镇“点亮”,浓烟与火气交相辉映,尽情上演一场烟火表演。而在苟军的屁股后边,氏军则一路追击,
一路救火。
丁良丶罗文惠二将的行动,及时丶迅捷,甚至可以用狡猾来形容,但要在完成那么多军事目标的基础上全身而退,显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至少,在氏骑的追击之中,那些被强掠裹挟而西的河南士民,或逃散,或被低军夺回去。而因为在洛阳的一场“大动作”,也彻底被咬上了,在骁骑丶探骑骑卒的掩护之下,方才得以纠缠着一路往撤去,
新安是个再熟悉不过的老地方了,在那里,苟军孟淳部已提前做好接应准备。整体而言,苟军的此次撤离行动是准备充分,但也难免忙中出错,代价则是大量士卒丶流民永远留在途中..
就后续粗略统计得知,因为氏军西进追击,东出苟军多付出了一千馀兵卒的牺牲,在流民的吸纳上,则少了15000-20000人。
正常情况下,当丁丶罗二人率军过函谷关后,也就基本恢复安全了,就算无法完全摆脱氏骑的追击,对方能够造成的威胁也不大了。
毕竟,氏骑也是人,连续数日跟在屁股后边吃灰,又时不时迎来一波罗文惠的反击丶埋伏,也是人困马乏。_看¢书¢君¨ ?更`新\最¨快!只不过,追击的这股氏骑,作战意志相当坚强,
始终不依不饶。
这跟率军追击的氏军将领有关,乃是健之侄洛,此人乃是阵亡于职关道的氏大将荷菁胞弟。洛虽不如其兄有英名,但一样骁勇善战丶多力善射。
此番面对的虽然不是河东的苟武,但同属苟军,存着为兄复仇之心,洛更是发挥出十二分的精神与能力,对丁丶罗二人穷追猛打,否则他们早就摆脱了。
另一方面,还出了点小岔子,被苟军强行驱赶的伊洛士民,在徙至新安之时,再难忍受苟军的残暴与虐待,在一些河南豪强的率领下,剧烈反抗,向苟军的将吏发起攻击。
这些河南士民,与西归的秦雍流民不同,他们在当地属于有产者,抑或有人身依附关系,对于西迁并没有过于迫切的意愿。
如果道于危险局势背并离乡,也不是不能接受,他们难以忍受的,是苟军的毁家掠财,以及粗鲁丶暴虐的驱赶行为。
这也是可以想象与理解的,苟军的做法与手段,不可能是温情脉脉的,其中必然伴随着暴力丶血腥与杀。而施暴者面对受虐者的反抗,也是自然之理。
事实上,至少河南士民的西迁,与当初被贬成凉州的羯赵东宫高力们,也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只不过,当初的受虐者,转变成了如今的施暴者,在同样一个黑暗丶残酷丶混乱丶污浊的时代背景下::
东出的苟军,虽然精悍,但数量毕竟不多,持续两个月的进军丶作战,尤其是成皋防御战,前前后后加起来的损失是严重的。
即便东进之后的收降,苟威弘农兵的支持,以及苟政后续从关中所遣援应,
所有力量加起来,与完成流民计画与各项军事行动相比,都是远远不足的。
在外部的强压下,出现问题,也再正常不过了。新安算是一个转运枢钮,在兵荒马乱之际,由于交通连络的不畅,导致其因缘际会成为了一个薄弱处。
彼时,孟淳率部属五百馀卒东进接应丁丶罗,杜郁去安抚协调行至弘农境内的流民,并且自长安东来的屯骑将军苟顺交接,苟威也归陕县,调措兵卒丶粮草:
也就导致,在新安竟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主事人,河南徙民的作乱也正当其时。他们聚众为乱,杀害苟军将吏之后,一齐推举当时滞留新安的原冉魏洛州刺史郑系为主,请其率众,东归河洛。
郑系此人,当初在洛阳投降,只是因为内困外乏,无力再抗,若说真心投降,显是不可能的。+l/a+n\l_a¨n^w\e¨n+x!u^e^.\c¨o~m¢投降之后,也没有得到降臣应有的待遇,兵马被剥夺,部属给隔离,自己一家老小,还得劈柴烧水,就连自己最疼爱的姬妾,都被苟威看上后强夺了::
一路西行,郑系也是满腹怨言与愤恨,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新安生乱,
流民众推其为主,可谓正中下怀,在新安举事之后,稍作整备,即引众东归。
在郑系的视野中,就是投靠氏,也比残暴无德的苟军要强。而新安这一乱,对苟军西撤的影响可就大了,甚至是致命的。
如果遭到乱兵与氏军的前后夹击,那么丁良与罗文惠所率两千馀百战精锐,
可就要面临复没的结局了。一路从成皋西撤至函谷,丁丶罗二人出发时所率军民众,也就剩下这点人了。
危乱之际,还是孟淳在东进途中,听闻新安之变,在尤豫几许之后,一面派人通知丁良后方变故,而他自己则率兵紧急返回新安,欲行平乱之事。
不过,当时孟淳魔下只有五百馀卒,实力实在不强,沿途接收了一些被乱军击散的新安留守兵卒后,勉强凑了个千人,然后在军至新安以东的硖石地区时,
与挟众东归的郑系军对上。
面对三四倍于己的乱兵,孟淳的选择很实际,并没有急于破贼止乱,而是于石东当道立阵以阻之。而这,对乱军的东归形成了很好阻遏效果。
郑系率众,对孟淳军发起了数次冲击,但都以失败告终,这聚乱之众,靠的更多是一股血怒之气,哪怕有一些降卒丶豪强部曲在其中作票,与苟军的“正规兵”相比,总还是见出的。
孟淳在石阻了乱军足足三个时辰,一直到乱军士气滑落,人心动荡,而随其后,弘农太守苟威在自陕县向新安进兵途中,听闻叛乱后,也加速东来。
终于在苟丶孟两部,于硖石两面配合,将郑系为首的乱军扑灭。因恼怒这些河南徙众的背叛与攻杀,尤其是苟威,他的部属与粮秣,损失惨重。
为了报复,苟威将带头的豪强全部斩杀,又随机挑拣了两百名俘虏,当众斩首,以慑馀众。至于郑系,当然也没能逃过苟威这个同道中人的屠刀,与其一家老小二十馀口,被灭门。唯一的幸存者是郑系未出阁的小女,苟威见其颇具姿色,纳入房中。
郑系,出身自荥阳郑氏,即便脉支较远,那也是高门望族。然而,这点名望,对苟氏的骄兵悍将们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
苟氏集团发展到如今,苟政依旧尽量以一副宽仁丶贤明的面孔示人,但其摩下的军头们,管你什么士族名宦,举起屠刀来,可是一点都不手软,也几无顾忌,尤其在对方取死有道的情况下
在杀人泄恨之后,苟威让孟淳留在新安整顿善后,苟威自己则领一千五百弘农兵东进,去援救丁良与罗文惠,他们在洛数千步骑的追击下,正陷入苦战,
十分危险。
虽然打心里不服丁良,看不上罗文惠,但苟威也不敢不去救,这二人毕竟是苟政的爱将,若失陷于氏军之手,怕长安那边不好交待。
在此次东出行动之中,苟威是一门心思要好好表现,赚取些功劳,挽回在苟政那里的印象分,因此,即便心中别扭,在东援之事上,他也没有打折扣。
也正因苟威的支持,方将丁丶罗二将,从洛的虎口中救回.
洛阳城外,健数万军众,于萧萧北风之中安营扎寨,实在是废墟一般的洛阳,无法再提供多少遮风避寒的作用。在氏军营地不远处,则另有数千从苟军手中解救出来的伊洛百姓,在寒天冻土之上瑟缩不已。
洛阳的大火早就熄灭了,但整座城池,都被烟火熏成了墨色,在朔风吹拂下,更显冰冷。空气中,依旧有阵阵挥之不去的烟气,不断刺激着人的味蕾。
自永嘉之乱以来三十馀年间,洛阳是有所恢复的,尤其是金墉城,但经过苟军带来的这样一场“浩劫”,也再度毁于一旦,再度陷入沉沦,不知何日方得复兴
被尸体与黄土填盖的护城河前,健一身戎装,跨剑而立,神色严峻地望着眼前那段被堕毁的金墉城垣前,久久沉默不语。健年仅三十四,然其鬓角,已有几缕白丝,察者无不感触。
在健身边,除了一队护卫之外,还有几名氏集团的重臣,有继菁名位的扬武将军重,大将雷弱儿,京兆鱼遵,从事中郎梁平老,还有离符健最近的,他的妻弟强平。
“这群苟贼,当真是一干蚁贼流寇,恶贯满盈,洛阳城,竟被祸害成这般模样!”生性耿直,素来嫉恶如仇的强平,见着金墉城的疮之景,忍不住骂道。
“苟贼本以流亡起家,打家劫舍,祸害百姓,荼毒生灵,本属其习性,做下这等了恶事逆举,不足为奇!只伊洛遭此浩劫,生灵俱伤,百业箫条,却难为我军提供粮饷丶兵源了!”素有见识的梁平老,倒没多少气愤,只是语带可惜地说道。
而健听了二人发言,面色无有动容,但语气中也带上了少许感慨:“苟军之中,有人才,毁城掠民而去,此举够狠,够毒,带给我军的麻烦,也的确更为深重!有这数百里废墟在,我等西归之旅,平添阻碍啊..”
“丁良丶罗文惠,此前皆寂寂无名,竟有如此胆略奇才!”荷健说道:“传令洛,务必将这二贼擒杀,断苟政臂膀!”
“诺!”
而提到苟政,健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神宇之间,更有明显的忧虑。回首西望,沉吟少许,语带忌惮:“时势造英雄,苟政此贼,非易与之辈啊!”
听健这么说,强平不由道:“此贼侥幸,趁隙得关中罢了!若非先王器度恢弘,志在中州,关中岂有苟贼立足之地!”
闻言,荷健倒没有政治正确般表现出对苟政的蔑视,而是以一种沉稳丶中肯的语调说来:“今时不同往日,孤亦不敢,再小瞧此人了!”
对此,强平等僚属皆面露思索,不再贸然言语。倒是健,语气严肃地说道:“尔等可知,苟政有何最让孤忌惮?
不是他魔下那些精锐敢战之卒,也不是那些徐才是勇将,而是其有别于盗贼流寇的识略!回首思量,此人已据长安半年有馀,内平不臣,外御梁州,而关西豪右,争相往投
此等微贱寒门,竟能在关中站稳脚跟,人心渐附,岂有此理!此人绝非良善之辈,然其在养士望丶聚人心之事上,手腕厉害啊!
可能想象?此人遣精兵良将东出,不为土地财产,只为西归流民,伊洛之地,要塞锁钥,说弃便弃。这等器量,所谋远大,这等识略,让人佩服,也令孤心寒啊!”
符健所言,悉发自肺腑,也是这段时间以来,他苟政入据关中以及东出军事行动的思虑所得,言语中对苟政的推崇与忌惮,更是溢于言表,让一众臣属,分外异。
然而,却很难找出反驳的点,若强行为之,则不是讨论正事的态度了,也无助于现实问题的解决。
“苟政的确是不世出之枭雄,在下至今难以理解,他是如何从危亡边缘崛起,又如何敢倾力西向,争取关中!”梁平老授了授胡须上的寒气,感叹道,心中则默默补了句:“莫非有天助之?”
“苟政如何取关中,值得研究与警剔,但是我等,也没有多少时间了!必须从速,整顿充豫,屯粮积饷,打造甲械,吸收流民,扩军备战,来年必须全力西进,攻取关中!”
扭头,符健以一种决绝的口气,对众人道:“依眼下的变化态势,再拖一年半载,苟政将彻底坐稳长安,我等将永失西归之可能!”
显然,别看氏趁此机会,在中原州郡攻城略地,但其目的,只是想从中原榨取战争资源,然后用于西向,再与苟政争夺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