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暴毙的消息在天亮前如同阴冷的潮水般悄无声息地漫过了宫墙。


    顾衍赶到时，宫内烛火通明，太医正战战兢兢地查验尸体。


    皇贵妃安静地躺在榻上，妆容精致，仿佛只是睡去，唯有颈间那道深紫色的勒痕触目惊心，无声地诉说着昨夜发生的暴行。


    顾衍的面色沉静如水，眼神却比殿外的寒霜更冷。


    他扫过现场，目光在那条被作为证物呈上来的玉扣上停留了一瞬，指尖微微敲击着座椅扶手。


    “皇上。”


    太医跪地回话。


    “贵妃娘娘确是……被人用力勒毙而亡。”


    殿内死寂，落针可闻。


    顾衍沉默片刻，声音听不出喜怒：“昨夜，都有谁靠近过这里？”


    心腹太监低声回禀了宫人的证词，并提到了苏云舟的玉扣就是证物。


    顾衍眼眸微眯，并未立刻发作，只淡淡道：


    “去把苏云舟，还有洛青，都给朕叫来。”


    片刻后，两人来到大殿。


    顾衍看着两人沉默良久，才对洛青说：“人是不是你杀的？”


    洛青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皇上明鉴！绝非臣所为！”他猛地抬头，指向一旁还带着点睡眼惺忪、搞不清状况的苏云舟。


    “定然是他！他与贵妃娘娘素有龃龉，皇上是知道的！且证据确凿啊皇上！”


    被点名道姓且扣上一口天大黑锅的苏云舟一个激灵，彻底醒了。


    他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亏我把你当诡秘，你却把我当敌蜜。


    苏云舟脱口而出：“我靠！洛青你诬陷我也能不能挑个好时候？昨晚皇上就在我听竹苑待着，我他妈怎么分身跑去勒死贵妃？我有那本事吗我？”


    顾衍听着苏云舟这不着调又莫名有理的辩白，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


    他并未看苏云舟，反而将目光重新投向下方的洛青，忽然极轻地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让人不寒而栗。


    “洛青。”他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巨大的压迫感。


    “你很聪明，你并不是真的想害苏云舟，你不会犯这种留下明显物证却又有不在场证明的低级错误。杀掉皇贵妃，你的确帮了朕很大一个忙……”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告诉朕，你想要什么？”


    洛青被戳穿心思，浑身一颤，脸色更加苍白，嘴唇哆嗦着，再也维持不住镇定。


    他伏在地上，声音发颤：“臣……自知无能，想求皇上，放臣出宫。”


    顾衍盯着他，沉默了良久久，久到洛青几乎要瘫软在地。


    最终，他什么也没再说，起身，拂袖离开了大殿。


    午后，一道圣旨震惊了整个宫廷。


    皇贵妃薨逝之事被轻描淡写地揭过，并未深究。


    旨意言，男宠洛青，侍奉有功，特恩准出宫，还其自由。


    而听竹苑苏云舟，性资敏慧，克令内则，深得朕心，着立为皇后，择吉日举行封后大典。


    翌日午后，圣旨抵达听竹苑。


    内监尖细的嗓音宣读着旨意，字字清晰。


    跪在地上的苏云舟听得有点懵，直到那句“立苏云舟为后，择吉日行册封大典”砸进耳朵里，他才猛地抬起头，脸上全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没听错吧”的茫然。


    传旨的内监满脸堆笑，恭敬地将圣旨放入他手中：“恭喜苏公子，贺喜苏公子，皇上隆恩啊！”


    苏云舟捧着那卷明黄的绸缎，感觉像捧了个烫手山芋。


    洛青……就这么被放出宫了？而自己……皇后？！


    这剧情跳跃得他这颗脑子有点跟不上。


    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宫廷，掀起轩然大波。


    皇贵妃暴毙，陛下不深究，反而放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男宠出宫，转头立了另一个看似失宠又惹上是非的男宠为后？


    这操作让前朝后宫都瞠目结舌，完全摸不透这位暴君的心思。


    几日后，封后大典。


    天色未亮，苏云舟就被拖起来梳妆打扮。


    繁复沉重的皇后礼服一层层套上身，压得他差点喘不过气，金丝绣成的凤凰图案在烛光下流光溢彩，华美至极，却也沉重无比。


    宫人们小心翼翼地将九龙四凤冠戴在他头上，那一刻，苏云舟觉得自己的脖子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能不能……换个轻点的？”他小声bb，换来宫人惊恐的摇头。


    吉时到，钟鼓齐鸣。


    苏云舟在礼官的引导下，一步步走向庄严的大殿。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目光复杂地聚焦在他身上，有惊疑，有审视，有不屑，也有谄媚。


    他尽量挺直腰板，维持着现学现卖的端庄仪态。


    卧槽好多人……这地板真滑千万别摔……头冠好重我要死了……顾衍到底在哪……


    高台之上，顾衍身着玄色十二章纹冕服，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帝王威仪令人不敢直视。


    他看着那个穿着大红嫁衣皇后礼袍，努力走得稳稳当当，却仍透着一丝僵硬和懵懂的人，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笑意。


    漫长的仪式，繁琐的流程。苏云舟像个提线木偶，叩拜，起身，再叩拜，接过金册金印，听着百官朝贺。他偷偷瞄向身边的顾衍，对方侧脸线条冷硬，看不出丝毫情绪。


    好不容易熬到大典礼成，夜晚还有宫宴。


    苏云舟被送回重新修缮、更名为“凤仪宫”的宫殿，瘫软在榻上。


    “当皇后比打架还累……”他嘟囔着，只想把这身行头赶紧卸了。


    宫宴上，丝竹管弦，歌舞升平。


    苏云舟坐在顾衍身侧，位置尊贵无比。


    底下觥筹交错，他却有点食不知味，主要是这身装备实在太限制发挥了，连夹菜都觉得胳膊沉。


    偶尔有大臣前来敬酒，说着言不由衷的恭贺话，眼神里的探究却藏不住。


    顾衍只是淡淡应着，威势逼人，让人不敢多言。苏云舟只好努力挤出微笑，点头，再点头，感觉自己脸都快僵了。


    终于等到宫宴散去。


    回到凤仪宫，宫人恭敬地退下，寝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苏云舟长出一口气，立刻就想伸手去摘那快把他脖子压断的凤冠。


    一只手却先他一步，轻轻按住了他的动作。


    苏云舟一愣，抬头对上顾衍深邃的眼眸。烛光下，顾衍脸上的冷峻似乎柔和了些许。


    “皇上？”苏云舟有点不自在，主要是顾衍此刻的目光让他莫名心跳加速。


    顾衍没有回答，只是动作略显笨拙却异常仔细地，为他解下繁重的凤冠，放到一旁。接着，又帮他脱下那件层叠的礼服外袍。


    苏云舟浑身僵硬，任由他动作，心里疯狂猜测他下一步想干嘛。


    难道是嫌白天的典礼不够累，晚上还要继续折腾他？


    正当他脑补到各种限制级画面时，却听到顾衍低沉的声音响起：


    “现在，清净了。”


    苏云舟：“……啊？”


    顾衍看着他呆呆的样子，嘴角似乎勾了一下：“吵了一天，不累？”


    “累！累死了！”苏云舟立刻点头如捣蒜，差点把松散下来的头发甩到顾衍脸上，“皇上，这皇后真不是人当的，咱们能商量一下，换个……”


    “不能。”顾衍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苏云舟瞬间蔫了。


    顾衍看着他垮下去的脸，忽然伸手，揉了揉他刚才被凤冠压得有些发红的前额。


    “苏云舟。”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留在宫里。”


    “陪在朕身边。”


    不是命令，却比命令更让人无法抗拒。


    那声音里似乎藏着一丝极细微的孤寂。


    苏云舟怔住了，所有插科打诨的傻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望着顾衍的眼睛，那双总是蕴含着雷霆之怒和无尽寒冰的眸子里，此刻映着跳动的烛光，和一个小小的、有些呆滞的他。


    像顾衍这样的人……也会需要人陪吗？


    是了，早在那次被太后罚站时，苏云舟就感受到了这位少年君王的孤寂，也第一次冒出陪他走下去的想法。


    苏云舟张了张嘴，脑子里一片混乱，最后鬼使神差地、干巴巴地冒出一句：


    “……那……管饱吗？”


    话音刚落，苏云舟就想一巴掌抽死自己。


    这说的什么玩意儿！


    顾衍明显也愣了一下，随即，低低的笑声从他胸腔里震了出来，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难得开怀的大笑。


    笑了好一会儿，顾衍才停下来，伸手抹去眼角的湿意，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懵逼、仿佛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好笑的话的新任皇后，眸色深沉，带着一丝玩味。


    “管。”他斩钉截铁，语气里带着未尽的笑意，“朕的皇后，自然管饱。”


    苏云舟看着他的笑容，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忽然觉得，这个皇后……好像也不是完全当不得？


    从此皇上和皇后过上了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