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 章 爱妃你在想谁【40】

作品:《万人嫌的疯批男主?拿来吧你

    兽炉里最后一星香的余烬也熄了,只余下清冷的月光,透过高窗冰裂纹的格栅,在云溪铺开的素白绢帛上投下疏淡的影子。


    案头堆积如山的奏疏刚刚批红完毕,朱笔搁在青玉笔山上,笔尖的残红尚未干透。


    云溪揉了揉微胀的额角,目光落在龙案角落那封与众不同的信函上。


    混在一堆加急军报里,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边缘沾着早已干涸的污渍。


    不知是泥点,还是血迹。


    信封上没有任何署名,只有几个力透纸背、潦草到几乎飞起的墨字:


    “都城,云溪亲启。”


    是姜世安的笔迹。


    带着千里之外的风尘和硝烟气。


    云溪指尖微顿,拿起那封信。


    入手微沉,纸的触感粗糙。


    拆开封口,里面只有一张同样粗糙的笺纸。


    上面没有嘘寒问暖,没有缠绵悱恻,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


    只潦草地、用浓墨划着一个巨大的“安”字。


    那“安”字写得极其用力。


    最后一笔的捺脚拖得老长,几乎划破了纸背,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力道。


    然而仔细看去,那“安”字宝盖头下本该是“女”字的部分,却只草草点了两点。


    缺了半边,显得残缺而急切。


    姜世安执笔时心中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这一个力有千钧、又仓促潦草的单字。


    囫囵塞进信封,便迫不及待地送了出来。


    笺纸上,除了这个孤零零的“安”字,再无其他。


    云溪的目光落在那些浓淡不一的墨痕上,仿佛能看到那人眉峰紧锁披着染血玄甲,在摇曳的烛火旁写字的模样。


    提笔时沾染了硝烟与疲惫,落笔时又带着笨拙的挂念。


    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那缺了半边的“女”字旁。


    一种极淡的情绪,在云溪沉寂的心湖里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


    他沉默了片刻。


    起身走到窗边的小几旁,那里放着他惯用的文房。


    他重新铺开一张更细腻洁白的素绢。


    没有研墨,反而拿起那支刚批完奏疏、笔尖尚带湿润朱砂的御笔。


    笔尖悬在素绢上方,凝滞了许久。


    最终,他落笔。


    没有写字。


    朱红的笔锋在素白的绢面上极其缓慢地游走,勾勒出几道纤细而婉转的弧线。


    一笔,两笔……


    一朵含苞待放的、姿态清冷的梅花,在绢面上渐渐成形。


    没有绿叶衬托,没有枝干相托,只有孤零零的一朵。


    花瓣边缘带着一点欲绽未绽的怯意,花蕊处一点浓重的朱砂红。


    画毕,他放下笔。


    看着绢上那朵孤零零的朱砂梅,清冷的月光为它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他极其小心地将这张素绢折好,装入一个崭新的素白信封。


    封口时,一滴温热的火漆不慎滴落,正正烙在信封一角,如同一点凝固的泪。


    “速送北境大营,陛下亲启。”


    他将信交给垂手侍立的心腹内侍,声音平静无波。


    千里之外,北境苦寒之地。


    朔风卷着鹅毛大雪,疯狂拍打着中军大帐厚重的牛皮帐幕。


    帐内燃着数盆熊熊的炭火,却依旧驱不散刺骨的寒意。


    浓重的血腥味、汗臭味、皮革味、劣质酒味混合在一起。


    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属于战扬的独特气息。


    姜世安刚卸下沾满血污和碎肉的玄铁重甲,只着一身被汗水浸透的墨色中衣。


    他赤着精壮的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遍布新旧交错的伤疤。


    他正就着水盆里浑浊的血水,粗暴地搓洗着手上已经凝结发黑的血痂。


    水盆很快被染成暗红。


    帐帘被猛地掀开,一股裹挟着雪片的寒风灌入,激得炭火一阵明灭。


    传令兵带着一身寒气冲了进来,单膝跪地,双手高高捧上一个沾满雪水泥污的信封:


    “陛下!京中凤君急信!”


    “急信”二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姜世安搓洗的动作骤然顿住。


    他猛地抬起头,沾着血水和冰碴的脸上,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他几步跨到传令兵面前。


    本欲伸手拿过,余光却扫到自己手上的血污,在衣袍上干净的地方使劲擦了又擦。


    确认血污不会沾染在信封上,才轻轻接过信封。


    然就在信封入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纸面的刹那。


    一股极其细微、却又无比熟悉的清冽雪松香,毫无预兆地钻入了姜世安的鼻腔。


    是云溪身上那独一无二,好闻的雪松香。


    待姜世安细细去闻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异国他乡,这股熟悉的味道瞬间勾起他厚重的思念。


    真想快点打完仗。


    素白的绢笺被抽出,带着一缕更加清晰的、清冷甘冽的雪松香。


    没有预想中的长篇累牍,甚至没有一个字。


    只有一朵孤零零的、用朱砂绘就的梅花。


    花瓣纤细,姿态清冷,花心处一点深褐色如同凝固的泪珠。


    帐内死寂。


    炭火噼啪作响,帐外风雪咆哮。


    姜世安死死盯着那朵朱砂梅。


    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错愕、茫然、难以置信。


    最终,所有的暴戾和狂躁被一种更深沉的酸楚和滚烫所取代。


    他沾着半干血污和雪水的粗糙大手,极其小心地抚过那朵绢上的朱砂梅。


    指尖抚上了那点鲜红,也沾染了那清冷的香。


    下一刻,在传令兵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姜世安竟猛地低下头,将整张脸深深地埋进了那张散发着清冽香气的素白绢笺里。


    他高挺的鼻梁贪婪地深嗅着那缕熟悉的冷香。


    皱紧的眉头在香气中缓缓舒展,微颤的眼睫在绢面上投下浓重的阴影。


    沾着敌人血浆和雪水泥污的侧脸,紧紧贴着那朵清冷的朱砂梅。


    将那一点鲜红蹭得模糊,也沾染上了属于他的、铁与血的肮脏气息。


    玄铁般紧绷的肩背,在这一刻竟奇异地显出一种近乎脆弱的弧度。


    帐帘被风吹开一道缝隙,几片晶莹的雪花趁机飘了进来。


    打着旋儿,无声地落在他仅着单薄中衣的玄甲肩头。


    很快便被那滚烫的体温融化成一点微小的湿痕。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久久未动。


    好似这样就能感受到千里之外那个人身上的温度。


    姜世安拿着素绢反反复复的看,越看越喜欢。


    将上面那朵孤零零的朱砂梅,连同千里之外那个人清冷的影子,一起深深地烙印进自己的骨血和灵魂深处。


    云溪,等我。


    大帐内,只有他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炭火燃烧的噼啪声。


    以及帐外呼啸的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