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让塞西莉下定决心的，是主动出现在她面前的莱尔。


    “真是有趣的发展啊。”


    塞西莉尚在犹豫之际，莱尔轻快的嗓音忽然从一旁传来，显然，他也将方才那场热闹尽收眼底。


    所有人都在跪拜光明神时，这位看似优雅的年轻人，竟毫无形象地蹲在原地，乍一看，高度似乎相差无几，可那副姿态里，分明没有半分对神明的敬意。


    塞西莉忍不住腹诽：……也真是难为他能摆出这种姿势了。


    莱尔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凑近她耳边，低声问道：“你觉得他会答应所有条件吗？”


    塞西莉瞥了一眼，尤利安正满头大汗地周旋着，拼命用场面话争取哪怕一丝转机。信徒们则激动地跪伏在地，完全沉浸在光明神降临的狂喜之中。


    眼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圣修院，她索性也换了姿势，悄悄蹲在了莱尔旁边。


    “我觉得不会，什三税是教廷主要的收入来源，黑暗审判更是加强控制的基础，就算尤利安准备靠圣迹离开斯莱德，老主教也不会同意的。”


    “但是那个……”塞西莉想了一下，“光明祭即将来临，也许他们不会直接拒绝，而是接着光明祭的名义，暂停一个月两个月税收和审判。”


    不过是在玩些文字游戏罢了——但没关系。这种手段只要能引起一部分人的动摇，便足以渐渐撬动信仰的基石。


    到时候菲奥娜站出来发声，作为曾获神明赐福、又始终体恤民情的圣修女，她的话语必将赢得大批支持，进一步争取到人心与话语权。


    莱尔轻轻一笑，低声说道：“你知道吗？在圣城，有一种东西叫赎罪券。银币叮当落进箱中，灵魂便得以脱离炼狱。每当大人物们缺钱时，人们就恰好能‘赎罪’了。”


    他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讥讽：“不过是些巧立名目敛财的把戏，教会嘛，从来不会嫌多。”


    塞西莉深吸一口气，心中暗惊，竟然已经有了这种操作！


    这分明是换汤不换药的敛财手段，可对某些人而言，既免去了苛税，又无需经过审判，还能顺便“赎罪”。


    简直是天降的便宜！恐怕不少人会争先恐后地去购买赎罪券，到时候教会收上来的钱，说不定比原本的税收还要多。


    她不禁蹙眉：太大意了，居然没想到他们早已推行了赎罪券。


    所以就只剩下了审判这一条，这是他们排除异己的重要，但是除非刀真的落到了自己身上，或者大规模的抓捕异教徒，普通人根本不会在乎，只会像现在围在圣修院一样看热闹。


    突然的变故，让塞西莉有几分焦虑，要不是场景不对，她简直想站起转几圈。


    “其实只要等就可以了。”莱尔在塞西莉耳边轻声说。


    巧立名目的口子一开，尝到了甜头的老主教可不会轻易收手，这里又不像教廷几位大主教互相制衡，只需要过一段时间，信徒们自然就会发现他们要交给教会的费用更多了。


    但是她们没有时间等，塞西莉心想，诺克斯还在地牢中，菲奥娜也迫切的需要话语权，她的黑发黑瞳也不允许她长久的在斯莱德城活动。


    “不，我们不需要等。”她突然说，“推行，克雷特主教不会允许的。”


    莱尔眼中闪过一抹赞赏，赎罪券虽然能帮尤利安树立威信，但是克雷特必然不愿意看到自己的权柄被进一步的瓜分，两虎相争，到时候就是机会。


    他挪了挪自己的位置，靠塞西莉更近一些：“你知道你现在最需要什么吗？


    塞西莉犹豫了一下，她需要教会足够大意，老主教自乱阵脚，她还需要信徒们足够清醒，早早看破教会丑恶的一面，也许她还需要一个领头人及时喊破教会的阴谋。


    但是这些哪个是她最需要的？


    莱尔顿了顿后开口：“你需要一个帮手，能够在你夺取斯莱德控制权后，菲奥娜作为有一定的权柄，但是这还不足以应付教廷的鹰犬。”


    塞西莉：……不，我并没有这么大的志向。


    她只是想借菲奥娜得到一定的话语权和庇护而已，最好的设想是能够和尤利安以及克雷特老主教实现三权分立。


    当她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老村长整个人都瞪大了眼，几乎喘不上气来，她也以为自己已经够反骨仔了，但是莱尔的志向显然更加的……远大。


    但莱尔丝毫意识不到自己的提议有多么惊世骇俗，仍旧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克雷特已经很老了，尤利安也不足为惧。


    唯一麻烦的就是作为主教，他会定期的向上一级教会写信述职，尤利安作为使者也有着和教廷联络的权力，如果长时间没有任何通信会被察觉不对。


    不才，因为交易的关系，我和和卡洛梅大主教打过一些交道，可以帮你从中转圜。”


    眼看这人说的头头是道，塞西莉好像还真看到了那么一点点占领斯莱德的可能性，


    她下意识的睁大了眼睛，那副模样让莱尔不由得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所说的话。他记得初次见面时，这姑娘在人群中暗自怒火中烧还不得不憋着的样子，周围的人们或麻木或狂热，只有她显得格外鲜明。


    他当时就忍不住上前与她搭了几句话，很快察觉到她的与众不同：警惕中仍带着几分天真。而今天，她似乎不再轻易外露情绪，变得沉稳了许多，仿佛只是一个旁观者。


    但莱尔几乎可以肯定：今天圣修院发生的一切，毫无疑问是出自她的手笔。


    哦，她应该没想到我居然和卡洛梅有联系。


    瞪圆眼睛都样子有点可爱，莱尔便忍不住说的更多一点：“现在的时机很合适，老教皇病危，教廷几大主教正在，只要情况说的过去，他们不会过多的注意斯莱德的，要动手就趁现在。”


    外在条件更合适了，塞西莉深吸一口气，怎么办，有点心动。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低声开口道：“在这种场合谈这种事……是不是不太合适？”


    莱尔眨了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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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有什么关系。”


    塞西莉皱了皱眉，忍不住抱怨：“他们怎么还没结束？再蹲下去我的腿都要麻了。”


    被她这么一说，莱尔也仿佛感同身受，脸上顿时浮现痛苦的表情。


    “要不……我们偷偷溜走吧？”他压低声音提议。


    两人本就站在人群外围，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还集中在圣修院的仪式上，他们悄悄转身，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圣修院门口。


    明明只是挪几步的事儿，却莫名的有一种偷偷逃学的刺激，甚至比两人刚刚在圣修院的门口，许多信徒的包围下讨论怎么干掉教会，控制斯莱德城还要来的刺激。


    两人互相对视，塞西莉突然意识到，她对这个人似乎有一种过分的信任，明明这才是第二次见面。


    但是两个人就可以自然而然的讨论那些惊天动地的计划，可以一起逃离冗长复杂的仪式，她们似乎第一次见面就认为彼此都是同类。


    “你那天，为什么会注意到我呢？”塞西莉忍不住问，她自认为伪装的没有问题。


    对着这个问题，莱尔甚至不需要思考：“大概是因为，你、很活泼。”


    塞西莉：……嘎？


    很活泼，这是什么见鬼的理由。


    很难解释，但是就是这种感觉，当周围所有人的人都已经麻木，只会机械式的信仰时，突然有一个人，她极力的伪装，但是看到不公仍然会愤怒，你起试探时，


    就好像终于看到了一个活人，你没法不去注意，不去靠近。


    但被塞西莉这么盯着，莱尔不知为何却无法详细的解释自己的感受，他别扭的扭过头转移话题。


    “来斯莱德之前，我通过一些手段，得到了克雷特的信件，他处决了一个骑士，我猜这其中也有你的手笔，那之后他对尤利安做出了一定的让步，目前看来，尤利安并不满足，我猜克雷特也快要忍耐到极限了。”


    这下塞西莉还真是对莱尔刮目相看，她原本以为这是一个被宠坏的贵族小少爷，现在看来，也许不止如此，能拿到一位主教的信件，那想必还是有一定的手段的。


    这样一来，夺取斯莱德城的计划似乎更具可行性了。


    这个决定相当大胆，但塞西莉注视着莱尔，心中不禁浮现出一个念头：如果从一开始，目标就是彻底扳倒光明教会，那么为了这个宏大的计划，现在把步子迈得再大一些，又有何不可？


    她顺着莱尔的思路往下想：“看来克雷特也已经快忍耐到极限了，我们只需要再推一把。”


    莱尔点了点头：“关键就在于怎么推这一把，克雷特毕竟老谋深算，一旦被他看出破绽，反而会弄巧成拙，需要我帮忙吗？”


    他笑容温和，可塞西莉再清楚不过，只要自己稍一点头，眼前这个人就会毫不犹豫地动用他在教廷中的某层关系，但她并不打算接受这份好意。


    “不必。”塞西莉微微一笑，语气从容，“这种事，我自有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