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尔是一个长的很好看的年轻人，虽然穿着一身简单的长袍，但是没有一块补丁，虎口有茧，指节没有劳作的粗粝，连指甲都修整得圆润整齐。


    更重要的是，他举手投足有着一种可能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优雅，并不是梅里特那种虚假的宽容，而是仿佛与生俱来的贵气，塞西莉怀疑莱尔可能是一个贵族。


    大概还是一个有权有势，被保护的非常好的贵族小少爷，所以才敢在圣修院的门口就大放厥词。


    “你知道吗，这已经是我来了之后，看到的第三场驱魔仪式了，我猜这里的教士从来没这么忙过。”莱尔不无嘲讽的说。


    他从怀里摸出一本便签在上面匆匆写了几笔，塞给塞西莉：“虽然你刚刚拒绝了我的交易请求，不过如果你改变了主意，或者有其他好的交易的话，可以在这里找到我。”


    那一瞬间，塞西莉怀疑，他已经看破了自己的身份，就像自己正在怀疑他一样。


    但是，破绽在哪里呢？


    她自认为自己这一身打扮毫无破绽，言语之间也没有漏洞。


    莱尔转身离去，很快消失在街角的阴影中。


    塞西莉收回目光，与一直在旁等候的特莉和村长汇合，不大的推车上仍旧空荡荡的，只有少部分的圣油。


    他们原本的计划应该是，像往常一样带回去足够整个村庄使用的圣油，免得引起城门卫兵放怀疑。


    “他们说现在的圣油经过圣使的赐福，所以价格要高一些。”看出来塞西莉的怀疑，老村长低声解释道。


    “圣使赐福过的圣油，价格翻了三倍。”特莉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愤怒，“我们几乎用光了所有银币，也只换来这些。”


    她们面含苦涩，圣油是祭祀光明神不可或缺的圣物，如今价格飞涨，对原本就生活艰难的村民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这就意味着即便他们平安度过这次危机，接下来的供奉仍旧十分的艰难。


    “总会有办法的。”塞西莉安慰道。


    这个时候她不可避免的想起了莱尔关于交易圣盐的提议，如果真的可以将圣盐偷偷交易出去一部分，那将很大程度的改善村民们的生活。


    可惜他身份存疑，塞西莉不敢随意冒险，眼下还是要先想办法吧诺克斯救出来比较要紧。


    她简单的将自己刚刚得到的情报低声告知了特莉与老村长，斯莱德城频繁的驱魔行动，很有可能也是梅里特拼命压榨圣盐的原因。


    老村长闻言，与特莉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眼神。


    “这也印证了我们的见闻，”特莉压低声音说，“我们去换圣油的时候，教堂确实异常忙碌，圣职人员行色匆匆，仿佛有应付不完的邪秽。”


    他们并未见到梅里特教士，据说他刚一回来，就被主教匆匆召去问话，至今未露身影，至于他带回来的那个人，由于没有得到司铎大人的进一步吩咐，正被暂且关押在教堂的地牢里。


    “可怜的诺克斯，不知道他遭了多少罪。”特莉难过的擦擦眼泪。


    “你们知道地牢的位置吗？”塞西莉问。


    特莉和老村长对视一眼：“就在离教堂后面不远的位置，您的意思是……”


    “我们想先探查地牢周围的环境。”塞西莉低声说。


    斯莱德城内频繁的驱魔，被冠上圣使赐福名号的圣油，还有匆匆被叫走的梅里特都在表明，主教与圣使之间显然已展开了另一场权力的博弈。


    若运气够好，梅里特或许会在他们的较量中暂时遗忘斯林斯卜村发生的一切，甚至彻底失势。


    这样，她们就可以趁乱将诺斯克藏到黑暗之城。


    她忽然想起莱尔，他提起圣修院菲奥娜院长与城主的关系时语气非常的自然熟稔，似乎与城主熟识，要是能争取到城主的支持，也许就能在这已然暗潮汹涌的局势中再添一把烈火。


    塞西莉猛地摇了摇头，试图将那个危险的念头驱散出去，怎么回事，不过是第一次见面，说了几句话而已，这个人为什么老是在她脑子里蹦跶。


    她收敛心神，同特莉与老村长沿着建筑外围的狭窄巷道，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向着地牢所在的区域潜行。


    空气粘稠而冰冷，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间隙，地牢入口处的火把光芒在不远处跳跃，映出两名守卫拖得长长的身影。


    “巡逻间隔很短。”老村长哑声低语，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忧虑，“但是人数并不多，我想他们大部分也去参加驱魔了。”


    塞西莉点头，正欲示意从侧面的排水口靠近观察，异变却在刹那间发生！


    她脚下一块松动的石板猛地一滑，发出一声刺耳的刮擦声！


    “谁在那里？！”守卫立刻警觉，厉声喝问，手中的长矛瞬间转向阴影，脚步迅疾地逼近。


    火把的光芒猛地刺入他们藏身的黑暗角落，几乎要燎到塞西莉的斗篷，在极度的惊惧中，她下意识的贴墙躲避但是原本盖在眼睛上的兜帽却在这个时候松动了。


    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要露出她黑色的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塞西莉猛地将手中一块石子掷向远处的廊柱！


    “在那边！”守卫的注意力被清脆的响声瞬间吸引，纷纷转向。


    “走！”塞西莉一把拉住几乎虚脱的老村长，三人毫不犹豫地转身，向着与光明教会截然相反的方向奔跑。


    身后是守卫们嘈杂的呼喊和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火把的光影在狭窄的巷道墙壁上疯狂舞动，如同追逐猎物的触手。


    他们已顾不上辨别方向，只凭着求生本能穿过错综复杂的小径，将身后的追捕声拼命甩开。


    最终，一堵斑驳的高墙和被常春藤疯狂缠绕的铁门拦住了去路，身后追兵的声音渐近，已无路可退。


    “进去！”塞西莉压低声音，率先侧身挤进那扇沉重的门扉之后。


    三人猛地闪身踏入圣修院的拱门，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合拢，暂时将追兵的喧嚣隔绝在外，然而，门内并非他们预想中的破败避难所。


    眼前的一切光洁而森严，冰冷的白色石壁在壁灯下泛着微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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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泽，打磨光滑的地面上不见一丝灰尘。


    特莉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目光扫过周围的环境：“这是哪里？”


    塞西莉眯起眼，建筑上莫名带给她熟悉感的花纹，脸色缓缓变得凝重起来。


    “圣修院……”她沙哑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这里的花纹和圣修院的样式是一致的。”


    特莉脸色有些难看，在光明教中不同的花纹有着不同的寓意，根据寓意他们会应用到不同的地方。


    花纹一致就意味着这里很大概率也是某一个圣修院，或者说就是同一个圣修院，同样也是光明教会的地盘。


    “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比较好。”她说。


    但是外面同样也不安全，巡逻的卫兵应当还在四处搜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杀一个回马枪。


    这种时候，任何一个可疑人物一定都会遭到盘问，而塞西莉的眼睛和头发根本经不起一点细究。


    塞西莉深深的呼吸了几下，脑中再次回忆起不久前看到的驱魔仪式，可怜的修女被绑在椅子上，来自教廷的圣使，以及大大小小的教士围着她，门外还有看热闹的平民。


    她原本应该是一个贵族小姐，应当在午后的花园里喝一杯热茶，或者在某个舞会上大放异彩，当然了，也有可能参与领地的治理。


    但是当被宣判被魔鬼入侵的的那一刻，她只能狼狈的挣扎，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受各种折磨，被不同的目光打量，兴奋、鄙夷、可怜……


    她在哭泣。


    也许我们都是一样被光明神困住的可怜人，也许我应该帮帮她。


    这个念头一出来，塞西莉就控制不住的呼吸急促起来。


    被魔鬼附身的菲奥娜院长是斯莱德城主莫尔顿男爵的女儿，而在这个偏僻的城市，莫尔顿男爵显然拥有了和教会抗衡的实力，否则尤利安也不会对他的女儿下手。


    如果我们联手，如果给这位城主一点助力。


    也许真的能带诺克斯回家，甚至给予教会沉痛的一击！


    这个计划听起来简直胆大妄为的要命，甚至就是塞西莉走投无路、一拍脑子想出来的主意，但是莫名的特莉却突然生出了无穷的信心。


    “你知道，我通常不提倡冒险。”特莉的声音低沉却清晰，“可只要想象一下，如果成功了，后世会如何在史书中书写我们？”


    塞西莉的唇角扬起一抹锐利而明亮的笑意：“他们会写：就在这里，黑暗的信徒与真正的光明追寻者，携手迈出了对抗腐朽教会的第一步。”


    “听上去真不赖，”特莉轻笑一声，尽管语气中带着一丝谨慎，“不过‘真正的光明追寻者’这个名号或许还有待商榷。”


    她随即甩了甩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但现在说这些还太早，我们得先找到那个可怜的姑娘！”


    站在一旁的老村长睁大了眼睛，目光在特莉和塞西莉之间来回移动。


    他顿了顿，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杰克·布鲁斯，希望他们写史书时不要忘记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