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吵吵嚷嚷半天也没个结果，毕竟对那位地主老爷的恐惧都已刻在了骨髓里，谁也不敢出这个头。


    于是都拿眼瞧着林青禾和村长。


    这时有个躲在人群背后的说了一句，“要不是你想出堆肥的法子，怎么会引来现在这一出，这责任得你担吧？”


    虽然他躲的严实，但周围的人还是看得很清楚，此人正是先前和林青禾结过仇的刘福来。


    有人露出讥讽的表情。


    这回堆肥的事，林青禾虽然嘴上没有明说，但选址的时候是刻意略过了刘家的，刘家的人想混进去讨红薯，也被认出来赶走了。


    林青禾的态度都这么明确了，换做任何一个要脸的都该离远些，可刘福来偏就是个不要脸的，私底下偷偷收集了蝗虫卵交给和自家交好的人拿去交换，这会儿居然还能厚颜说出这种话来。


    那些嫉妒林青禾的人这会儿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刘福来以为自己做的隐蔽，这会儿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我说的有错吗，不是他，哪来这么些事儿？现在他得罪了地主老爷，连带着咱们都没水用了，我不信你们心里没怨言，没水用，以后大伙儿都等死吧。”


    见众人都露出忧心的表情，刘福来得意一笑，又道：“而且我方才已经到堤坝处打听过了，人家地主老爷的意思很简单，只要林青禾把剩余的红薯交出去就不计较了，连你们拿的那些红薯也不用追回。”


    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看向林青禾。


    林青禾半点也不慌张，他镇定地扫视了一圈，“你们怎么说？”


    众人犹豫着看向村长，“罗叔，你说句话吧。”


    村长眉头紧皱，“叫青禾交出红薯肯定是不成的，没这个道理。”


    “可是，”有人小声道：“亲王河被拦截，先不说咱们人怎么样，地里的东西可是没一点活路了。”


    “是啊，”附和的人也很小声，“今年的收成已是不指望了，春荒肯定来势汹汹，若地里的东西再保不住，只怕……”


    “青禾，左右你也不缺这点红薯，你县里不是还开着铺子么，你就行行好，成不？”


    “以后咱们好好堆肥，再不要红薯了。”


    “是啊是啊，现在路上不太平，流民匪徒一个个都抢红了眼，说不准，说不准你回去的时候红薯都要叫他们抢走呢。”


    听着这些越来越离谱的话，村长气的直骂：“你们这些没良心的东西，都给我把嘴闭上。”


    “村长，你也说句公道话吧？”


    村长呸了一声，“公道个屁。”


    他看了眼林青禾，小心翼翼道：“青禾啊，你千万别同他们计较，他们是叫猪油蒙了心了。”


    林青禾居然还笑了一下，“没事啊村长。”


    见他这样，方才那几个劝的还以为他答应了，都高兴坏了。


    “青禾果真是个好孩子，我没看错他。”


    “是啊是啊，以后咱们都要念着他的好。”


    林青禾又笑了一下，“不必了。”


    几人高兴到甚至没听出他话里的异样，还以为他在谦虚。


    林青禾回头，笑眯眯道：“吴大哥，方才说话的几人都记住了吗？”


    吴老三点头，“记住了。”


    “那就好，包括方才的刘家，把他们的红薯都收回来。”


    吴老三：“东家，这几日他们想必已用了不少了，要不要收回些粮食？”


    林青禾点头，“你说的是，我倒是忘了。”


    吴老三抬了抬手，几个兄弟立刻快步跟了上去。


    刘福来吓得脸都白了，“做什么，我家可没有你的红薯，你休要找借口欺辱人。”


    其他几人也都吓得不行，慌忙追了上去，许是太过慌乱，有一人被石块绊倒，连带着摔了一片，而且摔得还颇重，个个都见了血。


    现世报似的。


    好些个村民跟着去看热闹了。


    *


    关起门来，王墩子问林青禾：“东家，咱们怎么办？”


    林青禾：“清点一下还余多少红薯，明日全部带走。”


    王墩子点头，“是。”


    今日之事他们都气坏了，要不是看东家面色平静，早就骂开了。


    东家那十亩田还有周边有可能影响到东家的地块儿一早就清理干净了，要不是为村里人着想，东家又何必费这么大劲儿，还贡献出自己的红薯，到头来呢？听听那些人都说了些什么。


    只把那几家的红薯拿回来，实在太便宜他们了。


    王墩子看了眼不远处正和罗满仓议事的林青禾，把满腔的愤恨压了回去，好在明日就要回去了。


    这边，罗满仓正把这几日的账册拿给林青禾看，方才他和杨秋菊都不在现场，回来听护卫们一说，立刻就收了工，不再往外发红薯了。


    方才两口子已经骂了一会儿了，这会儿见了林青禾，罗满仓没忍住又骂了几句，“……青禾，明事理的都晓得怎么回事，你千万别把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


    林青禾笑了一声，“满仓叔，我没在意他们。”


    “那就好。”罗满仓默默叹了口气，原本多好的一件事儿，弄成现在这样。


    清点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加上已经单独装好的五百斤在内，一共还剩一千二百多斤。


    这么大的数量，如何安全地运送到县里是个问题。


    但总归好过发给村里那些人。


    到了晚上依旧没商议出结果来，像王墩子那样身手好的，坚持走偏僻小道分散运输，而谨慎些的，则坚决不同意。


    吴老三就是其中之一：“走偏僻小道的话，咱们更不应该分散，不然红薯定要遭殃。”


    王墩子：“三哥，损失是在所难免的，那些当兵的盯着粮食一个个乌鸡眼似的，咱们避开他们，分散运输，损失只会少不会多。”


    吴老三狠皱着眉，“要是有个什么由头能应付那些兵爷就好了。”


    坐在林青禾身边始终没开过口的石头突然道：“前阵子朝廷颁了个‘折色’的政令。”


    吴老三眼睛一亮，“当真？”


    石头点头。


    先前官仓粮食被劫，县太爷便紧急出了这个政令，允许百姓用粮食来折抵各种税赋，只不过林青禾他们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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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没去关注。


    “太好了，”吴老三兴奋地站起身，“只要咱们说这批红薯是南河村的税赋就可以了，拦截赋粮可是重罪，那些兵爷绝对不敢。”


    众人齐齐看向林青禾，林青禾点头，“那就这么办。”


    石头抿了抿唇，露出一个矜持的笑来。


    林青禾看向罗满仓，“满仓叔……”


    罗满仓立刻起身，“你放心，我这就回去同我爹说。”


    许是觉得对林青禾有亏欠，村长很快就同意了，甚至都没让林青禾亲自去劝。


    事情定下，所有人都安心了，各自分开去干自己的活儿，等着明日出发。


    但这心安了才不到一个时辰了，又出事了——


    匪帮的人又来了。


    依旧还是先前那帮，这阵子他们来了好几回，大伙儿都熟悉他们了。


    要不是不想惹事，早就杀几个泄泄愤了。


    但今晚来的人却格外多，足足是先前的三倍。


    王墩子顺手拿了把长刀，在手里掂了掂，笑道：“来得正好，明日咱们就走了，走之前先把他们收拾了。”


    吴老三：“大家警惕些，这帮人连守备营的号旗都不怕，定是有些来路。”


    第一回交锋的时候就认出来了，这帮人和回来路上碰见的是一伙儿的。


    “三哥放心吧，兄弟们心里有数。”


    吴老三点头，“走。”


    门一开，十几人冲出去，杀了匪徒们一个措手不及。


    吴老三英勇无比，挥舞着两把刀杀到匪徒正中心，打算来个擒贼先擒王，王墩子和另一个兄弟在他身后死死地护着他。


    三人配合的很是默契，眼看着目的即将达成，吴老三突然猛地顿了一下。


    “三哥！”王墩子疾步冲上去挥开匪徒手里的刀，大吼道：“发什么傻？！”


    吴老三转头看了他一眼，两只眼睛通红，吓得王墩子瞪直了眼。


    其他兄弟见状，立刻赶过来护着两人。


    虽然没人受伤，但吴老三愣怔的这点功夫，先机也失了。


    王墩子一把把吴老三拽到后面，急道：“三哥，你到底怎么了？”


    吴老三通红着眼，咬着牙道：“顺子就是他们杀的，我认出来了。”


    “什么？！”王墩子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但光线昏暗他看不清。


    “顺子，是他们杀了顺子！”吴老三握着刀柄的指骨咯咯响。


    顺子就是他们先前被劫匪杀死的兄弟。


    “三哥，三哥，三哥，”王墩子连喊了三声才把暴怒的人拦住，“你冷静一点，他们人多。”


    “人多也要杀，给顺子报仇。”


    “你自己说要警惕一些，你忘了吗？”


    吴老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重新冲了回去。


    王墩子赶紧跟了上去。


    一场打斗整整持续了一刻钟，对方人太多，而且毫无顾忌，招招都是杀招。


    林青禾本来还站在院子里，后面就退回屋子里去了，听着外面可怖的喊杀声，他下意识想找到石头，结果刚才还在他身边的石头居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