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


    还没站起身，林恩就被哭哭啼啼的诺拉抱了满怀。


    她热烘烘地挤进林恩的怀抱里，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现在并非实体，而是由一堆杂乱线条构成的“虚拟物”。


    林恩犹豫了一番，终于伸出手，拍了拍诺拉的后背。


    ——不要思考太多，现在是诺拉在拥抱，而不是黑线虫。


    她给自己洗脑。


    诺拉将毛茸茸的脑袋戳在林恩颈窝里，抽抽噎噎地抱怨着这个世界的可怖。


    从这些破碎话语里，林恩终于原原本本地获知了她经历的一切。


    光是听到“抠出眼珠”“塞进玻璃珠”的片段，她就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虽然自己的遭遇也很凄惨，但远远没有诺拉遭遇的血腥——


    并且，似乎她完全不了解“戛然而止”与“重新苏醒”之间，还存在明显的边界！


    也就是说，诺拉的记忆是连续不断的。


    她或许……根本不知道经历正在循环往复！


    林恩端详着诺拉的面孔：


    她的表情满是惊慌，显然完全没能从方才的遭遇中缓过神，整个人紧绷如弓弦，几乎快要断裂。


    但是，这位“圣银之城大主教的女儿”、少见的神使，本该得到混沌之神的优待，为什么会显而易见地被为难？


    诺拉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哭也哭过，胸口压抑的恐惧总算是被排出去了大半，诺拉总算是恢复了点力气，望着这条狭长的走廊。


    “你是从哪里过来的？”她问。


    林恩的手指向尽头的木门，刚想解释一番，却忽然想到一个重要问题。


    “诺拉，你确定第一次循环的雕花木门并不存在，是吗？”


    诺拉怔了一秒，小幅度地晃了晃脑袋。


    “我不是特别确定……但是，我想应该是这样的。”


    说着，她用犯错的眼神悄悄看了眼林恩。


    “这个问题，很重要是吗？”


    “额——”林恩刚想点头，就望见诺拉泫然欲泣的模样，脱口而出的话终于换了个说法。


    “我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想，只不过需要你的辅助而已，不用放在心里。”


    “什么猜想？”


    林恩道：“我们位于混沌之城，遇到了许多诡谲怪事。一旦遭遇危机或冲击，灵魂将立刻被抽离，回到一开始躺在床上的□□身上。”


    她顿了顿，“所以，我猜测这是一场噩梦循环。”


    “循环？”


    诺拉如牙牙学语的孩童，原封不动地重复着林恩的话。


    “是的，循环。”


    林恩点头，“在这个世界里，我不认为时间是线性向前的，它更像是停滞在原地。所以，我们只可能回归初始原点。”


    线性？原点？


    诺拉浑浑噩噩地听着，只当作是林恩家乡的语言，并没有继续插嘴。


    但她听懂了循环二字。


    只需要添加些简单猜测，就能很轻易地理解林恩言语中的意思。


    见诺拉了然地点了两下脑袋，林恩继续说道：“我现在的推测是，每当我们的‘循环’重新开始，这个空间——”


    她用手臂绕出一个巨大的圆。


    “——会出现一扇新的门。”


    林恩指了指自己的房间，又指向面前的雕花门。


    “我总共经历了三次循环，现在是第三次。除去原本就存在的第一扇门，我让这个空间又多出了两扇门。


    “新增的门，会通向崭新的空间。或许会像现在这样让我们重逢，也有可能像我刚刚遇到的那样，重新开启循环。姑且看来，还没有什么规律。”


    林恩尚在讲话时，诺拉就开始掰手指数了。等到林恩说完，她的眉宇间终于出现一点疑惑。


    “可是数量不对呀？”她说，“我也循环了一次呢，我创造出的门在哪里呢？”


    林恩的猜测再一次被推翻。她难免有些挫败。


    但诺拉说的完全正确。


    “的确，少了一扇门。”


    ==


    马厩。


    洛夫莱斯趴在硬邦邦的干草上，面颊被戳出无数道纵横交错的草梗印记。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了，他心想，头痛得像有十万只虫子同时啃噬他的脑袋。


    头颅也因此空空如也，晃动一下，只觉得脑袋中刮过一场横风，凉得厉害。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的头这么痛？


    洛夫莱斯直起身子，低头皱眉把身上沾染的草屑一根一根取下，这才打量起周围。


    这是一间宽敞得出奇的马厩，洛夫莱斯甚至怀疑混沌之城的马匹数量根本无法装满它。不过，这里究竟是不是混沌之城，他尚且不清楚。


    空气里并非畜牧暖融融的臭气，反而带了些干草潮湿的霉味，不知道从哪些角落里钻出来的。


    总之，他的鼻腔异常难受，很想打喷嚏，却又害怕喷嚏会蹦出无数只黑线虫。


    洛夫莱斯揉了揉鼻尖，走过一间间低矮栏杆围成的隔间，终于走到马厩的尽头。


    那里有一扇门。


    ——总算出现一扇门了！


    他的大脑里瞬间蹦出这一句话。


    洛夫莱斯的手尚未触碰到门板，耳边忽然听见粗重的鼻息声。


    马儿？


    他扭头望去，只见一匹修长剽悍的高大骏马，甩着粗壮有力的大腿，拼命朝他奔驰而来！


    高头大马所经之处烟尘漫天，飞溅出的尘土将整个马厩染成一片污浊。


    洛夫莱斯紧闭双眼，却未曾料到它径直穿过自己的身体，狠狠撞击在木质门板上——


    “嘭！”


    巨响过后，牲畜从头颅爆裂而开，马头被砸成一个凹坑，大块大块的猩红色血块从天而降，像是夏季的暴雨瞬间降临。


    洛夫莱斯似乎被吓傻，剧烈地颤抖着身体，脑袋一歪便栽在地面上！


    世界重新变得漆黑一团。


    ==


    林恩在窄床上醒来。


    这是第四次了。


    她头疼欲裂，花费了很长时间才适应现在身处的环境。


    是的，甚至前一秒还在与诺拉对话，身体却在瞬息之后出现在初始地点。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意外了？


    还是说——


    是失踪的洛夫莱斯造成的？！


    “洛夫莱斯！”


    林恩立即学着诺拉的语调，用巴伐特语呼喊着这位未来的雕塑大师，试图得到他的回应。


    洛夫莱斯与她们同时进入混沌之城，却奇异般地失去了联系，想来应该是在一个尚未被探索的地点，经历了同样诡谲的事件。


    或许，她们应该立刻找到洛夫莱斯。


    林恩穿过走廊，立即和诺拉交流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洛夫莱斯一次又一次地陷入循环，那么，无论我们在探索什么，都会功亏一篑。”


    倘若放任洛夫莱斯独自呆在未知的角落，随着他一次一次进入“循环”，林恩和诺拉也会同样被迫重新“进度清零”。


    她不能容忍这样的情况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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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诺拉同样明白：“那他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


    她回答的干脆。


    目前为止，林恩猜测他们身处于一座“城堡”内部，目前只探索了建筑物的九牛一毛。


    随着探索的深入，城堡被加载的区域也会随之增加，直至覆盖整个场景、找到“出口”。


    糟糕的是，探索区域的大小并不完全取决于她们的胆量，而是与三人的循环次数息息相关。


    唯有经历足够多的“死亡循环”、打开足够多的“门”，她们才能成功探索完整个城堡。


    诺拉大言不惭：“听起来并不难。”


    “唔。”


    林恩轻哼一声，从桌上抓起精致的银质烛台，烛台上还插着一根羊脂色的长烛。


    “但是，循环次数越多，我们的精神可能会愈发不稳定。这太折磨人了。”


    诺拉不解：“为什么会折磨人？”


    “总是在经历相似的事情，明明知道结局，却还是要一遍紧接着一遍地重复。”


    林恩的嗓音幽幽传来，一双漆黑的眼眸盛不下任何情绪，“就像是……在第一遍循环的时候，人就已经死去。”


    说着，她高举烛台，利用手中散发的盈盈火光，照亮走廊墙壁上忽然出现的方形黑洞。


    光线驱散了黑暗中的黑线虫，方框的纹理也逐渐清晰：


    这并不是“门洞”，而是楼梯间！


    林恩的面色暗了下来：该不会只有洛夫莱斯的循环才能带来“楼梯”吧？


    如果是这样，混沌之神还真是挖了个巨大的坑！


    祂阻断了交流，智慧、经验、勇气都无法流通，每个人都像是置身孤岛。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洛夫莱斯——”林恩毫不犹豫地回头说道，“等找到之后，再讨论逃生的办法吧。”


    诺拉踩在台阶上的脚忽然缩了回去。


    “你的意思是分头行动吗？”


    “嗯？”


    诺拉指了指走廊的方向，“我注意到墙上摆着很多幅画像。”


    画像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林恩停下脚步，仰头看着诺拉。


    “……还有一幅空画框，林恩，我们或许应该用肖像填满它！”


    看着诺拉精神昂扬的模样，即便林恩潜意识里觉得有哪处不对劲，却也无法阻拦。


    她挠了挠脑袋，只好顺从她的看法。


    “不过，画笔从哪里来？”


    诺拉脱口而出：“我的房间有布娃娃。我注意过了，虽然娃娃们的外表都很虚假，但手里的画笔却是可以使用的。”


    她不害怕闹鬼了？


    林恩瞠目结舌地听着她的“行动计划”，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先试试吧。”


    她说。


    反正，死亡循环会帮助她们逃避危机。


    两人就此短暂告别，心照不宣地未曾互道“再见”。


    毕竟，在这种场景下，“再见”反倒是一种刻薄的诅咒，而非灿烂的希望。


    她抬着烛灯，独自步行至下一层。


    满目都是黑色虫雾，火焰灼烧着线虫的身体，血液在线虫体内沸腾，发出清脆的爆裂声。


    这间房间宽阔得不可思议，烛光完全照射不到边界，只能依稀看到些木柜的轮廓。


    巨大的卧室吗？


    还是什么别有用途的场所？


    林恩抬起胳膊，将烛灯平举出去，试图仔细观察这个房间的用途。


    下一秒，她的脑袋猛地撞在一个冰凉湿滑的矮吊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