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二十六章
作品:《又归何处去》 来椿沉静的面容上是烛火摇曳的光影,她端坐在紫檀木扶手椅上,身形未动。
只一双清冽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逼近自己的望月。
那柄泛着寒光的匕首直抵她纤细脆弱的脖颈,冰凉的触感透过肌肤丝丝传来。
然而,来椿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
她甚至好整以暇地将望月此刻微微颤抖的指尖,以及那双强作镇定却难掩惊惶的眸子,细细打量了一番,依旧没有半分要往后躲避的意思。
望月握着匕首的手紧了又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可预期的挣扎或恐惧并未从来椿眼中看到分毫。
这异乎寻常的平静,反而让她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狐疑与不安。
她蹙紧眉头,声音因刻意压抑而显得有些尖锐:“你为何不躲?当真不怕我杀了你?”
“这屋内仅有你我二人,你手无缚鸡之力,我若动手,你绝无生路!”
她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出一丝伪装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淡然。
来椿静静听完她的话,微微扬眉,反问:“那么,你又为何停下了?不是要取我性命么?”
不等望月回答,她继续缓声道,每个字都清晰落地:“这院落内外,遍布暗卫,我若此刻殒命,你纵有通天之能,也绝难活着踏出这房门半步。”
“但你做这一切,费尽周折,甚至不惜兵行险着,所求不过是一个‘活’字。既想活,又怎会轻易与我同归于尽?望月姑娘,你这番作态,未免……有些刻意了。”
望月瞳孔微缩,紧紧盯着来椿,仿佛要重新认识眼前这个人。
半晌,她身上那股凌厉的气势倏然消散,如同被戳破的皮球。
她俯身,重新落座在来椿对面的绣墩上,似乎疲惫了一般,自嘲地低笑一声。
她将匕首收回袖中,再抬眼时,眸中先前伪装的杀意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
“我似乎开始相信你的能耐了。”望月的声音低沉下去,“或许,你当真有那个能力,带我们挣脱这泥沼困境,纵不能立刻海阔天空,至少不必如眼下这般,受人钳制,动辄得咎。”
来椿并未因她态度的转变而显露出得意之色,她神色依旧平和,伸手执起桌上温着的茶壶,斟了一杯热茶,轻轻推至望月面前。
茶汤清亮,氤氲着淡淡的热气。
“我不知你具体经历了什么,亦不知你背后之人是谁。”来椿开口,声音清缓,“但我能猜到,你亦是受人胁迫,身不由己。”
“你想活下去,堂堂正正地活,而我,亦希望这世间能少些无辜之人遭受迫害。我们的目的,说到底,并无根本冲突,故而若你愿意信我,将你所知之事坦诚相告,或许眼下的僵局便能有所转圜,更多人的命运,也能得以改变。”
望月垂眸,目光落在眼前那杯清茶上,热气模糊了她眼底的神色。
她伸出双手,紧紧捧住微烫的茶杯,仿佛借此汲取一丝暖意。
她的脸色凝重,唇瓣紧抿。
说出秘密,意味着背叛,也意味着将唯一的生路寄托于他人之手。
可若不说,继续受制于人,前路只会是万丈深渊。
室内陷入一片沉寂。
来椿并不催促,她只是耐心地等待着,目光平静地落在望月身上。
那目光仿佛在说,我在此处,你可以慢慢想。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月色悄然偏移。
终于,望月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仰头将杯中已温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动作带着几分决绝,她将空杯重重放回桌面,发出清脆的磕碰声,然后抬起头,目光直直看向来椿,“你当真能保我性命无虞?若我最终难逃一死,也绝不会让你们好过!”
这话语像是威胁,却又透着一股脆弱的虚张声势。
“自然。”来椿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语气笃定,“若你愿意,事成之后,我可为你安排稳妥去处,让你得以安顿余生,不必再颠沛流离。”
她略一停顿,再看过来时,目光深似能洞察到什么,“若我猜得不错,你的家人……应当已不在人世了吧?”
望月猛地抬眼:“你如何得知?是月儿告诉你的?她竟连这些都与你说了?!”
语气中是难以置信和被背叛的惊怒。
“我猜的。”来椿神色不变,坦然迎上她审视的目光,“而且我还猜,那位名唤水云的姑娘,家中定然尚有亲眷存活于世,故而她心中牵挂最深,行事也更加瞻前顾后,至今仍在犹豫,是否该向我吐露实情。”
她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然而这些话落在望月耳中,却不啻于惊涛骇浪。
她不由得再次将来椿细细打量。
这个看起来年纪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女子,面容尚带几分稚嫩,可那微垂的双眸,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这一刻,望月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庆幸。
庆幸自己方才没有真的动手,庆幸自己选择了赌这一把。
或许,这真的是黑暗中唯一透进来的一丝光亮。
“若我推测无误,”来椿的声音再次响起,平稳而清晰,“你如今无家可归,亦无可靠之人可投奔,唯一所求,不过是挣脱控制活下去。”
“所以你敢于冒险,因为你已没有什么可再失去,赌输了,不过一死,但若赢了,便可海阔天空,再不任人摆布。”
望月捏紧了拳头,她没有否认,沉默本身已是最好的答案。
来椿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继续分析:“水云与你同出一处,你们二人皆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进入府中,先前的苦肉计,也不过是计划中的一环,这些,我大致已猜出。”
“但水云与你不同之处在于,她心中尚有牵挂,她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因为远方的家人还在盼她归去,所以,你可以破釜沉舟,她却不能。”
放下茶杯,来椿的目光带上了一丝探究:“不过我有些好奇,那位红绣,在送你们出来之前,究竟对你们许下了何种承诺,或是施加了怎样的威胁,竟会让你们二人,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
“红绣?”望月从鼻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眉宇间染上毫不掩饰的鄙夷与怨毒,“她那人,心中从来只有自己,何曾真正顾及过他人死活?手段狠辣,翻脸无情,也就只有水云和月儿那般天真愚蠢的,才会信了她的鬼话,以为真能换来安稳余生。”
“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何不信她?又为何要从村子里出来?”来椿顺着她的话问道。
望月的神色渐渐飘远,陷入了沉重的回忆之中,声音也飘渺起来:“我们那个村子,自打我记事起,每年都会有外面来的人。”
“他们穿着体面,却总是以黑巾蒙面,在村中祠堂里,像挑选货物一般,拣选年纪相当的姑娘,说是带出去,许配给非富即贵的人家。”
“每次被选中的那户,都能得到一大笔银钱,村人见钱眼开,又想着女儿是去享福的,从未有人质疑反抗过。”
她的语调平缓,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原本,我也曾信以为真,直到那年……我亲眼看见一个早几年‘嫁’出去的阿姊,浑身是血衣衫褴褛地跑回村子,她甚至没能撑到家门口,就……”
望月闭了闭眼,仿佛还能看到那刺目的鲜红,“村里族老们只说她是触怒了神明,遭了天谴,因为嫁出去的女子是绝不能回头的。”
“阿姊死后,这事很快就被压了下去,痕迹抹得一干二净,我心里却很明白,是有人不想让我们知道真相。”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是爹娘捡来的孩子,但他们待我,比亲生骨肉还要亲厚,他们察觉到了不对劲,偷偷收拾了行囊,想趁夜送我离开这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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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里,望月的声音陡然哽咽,眼中涌上巨大的悲恸与悔恨,“可偏偏……那晚不知为何就走漏了风声。”
“村民们举着火把,将我们一家三口捆到了祠堂前,他们说我们坏了祖宗规矩,是大忌。他们就在我面前……活活烧死了我的爹娘。”
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望月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而我,则被留下性命,成了下一批要被‘嫁’出去的姑娘。”
“我拼命挣扎,我知道爹娘是用命换我活路,可我挣不脱啊……那么多双手,我就像待宰的羔羊……”
“后来,到了我被送出村子的那天,我以为自己也难逃一死,却被带去见了一个人,你猜,我见到了谁?”望月看向来椿,泪眼中是刻骨的恨意。
来椿心中已然明了,轻声道:“是红绣。”
“没错,就是她!”望月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个名字,“我竟见到了她!她还是穿着那身刺眼的红裙子,像朵有毒的花,她举着火把,凑到我面前,仔仔细细地看我的脸,然后笑着对我说……”
“望月,好久不见啊。”
望月模仿着那语调,带着无尽的嘲讽与寒意,“我以前在村里,最黏的就是这位红绣阿姐,可我做梦都想不到,再见面会是这般光景,等我回过神,才看清她身后,还用绳子捆着十几个姑娘,个个面黄肌瘦,吓得瑟瑟发抖。”
“红绣告诉我,我们都是要送给一位‘大人’的,只要我们乖乖听话,把‘大人’伺候好了,将来少不了荣华富贵,然后,她们就强行给我灌下了一种药……”望月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等我再醒来,就已经在那位‘大人’的床榻之上……”
她再也说不下去,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甲几乎要掐进头皮里,喉咙里发出压抑痛苦的呜咽声,整个人蜷缩起来,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煎熬。
来椿看得心惊,心中涌起强烈的怜悯与愤怒。
她起身快步走到望月身边,蹲下身想要扶住她颤抖的肩膀:“望月!”
望月猛地抬手制止了她,艰难地抬起头,嘴角竟渗出了一缕暗红色的血丝。
她胡乱地用袖子擦去,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放心,死不了,习惯了……”
“他们喂的药,就是让我们一想起来就会痛不欲生,没关系……只要能彻底摆脱这一切,再痛我也忍得……”
她喘息着,看向来椿的目光带着深深的歉意:“对不住,我现在只能想起这些了……那药伤身又伤神……我可能需要缓些时日。”
“无妨。”来椿摇摇头,安抚她道,“你能说出这些,已是大勇,你且好生休养,不必强求,明日我便让我弟弟去请信得过的郎中来为你诊治,看能否缓解这药性之苦。”
她扶着望月的手臂,助她缓缓站起身。
望月的身子仍在微微发颤,每一步都走得艰难,仿佛刚从炼狱中挣脱。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长长吁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脸上恢复了一丝人色。
她望向身旁始终扶持着自己的来椿,扯动嘴角,露出一抹惨淡却真诚的笑意:
“我忽然觉得,遇见你,或许是老天爷给我的一次机会。”
“你或许真的能改变许多人的命,让那些像我一样,自小就被当做货物买卖的女子,有条活路。”
“你……真的很不一样。”
留下这句话,望月缓缓转过身,步履蹒跚地走向房门。
她推开那扇隔绝内外的深色木门,清冷的月光瞬间倾泻而入。
她慢慢融入廊下的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来椿独立于房中,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烛火将她身影拉得悠长,映在墙壁上,如同一尊沉思的泥像。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