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午休时间，放课后的楼道熙来攘往，却安静得出奇。


    在各色目光中，厌灵起身，朝那个披着人皮的怪物走去。


    “……”


    宗问澶有一副在动漫初登场便能斩获高人气的好相貌，近一米九的身高显得他矫矫不群。


    如悬冷的月。


    月白的长发束成松垮的发辫，身穿特制的作战服，随意地披着件繁复的长袍。配饰、暗纹、形制无一不彰显其独特而尊贵的地位。


    鋈银的眼瞳直勾勾地望来……那是一种无知的造物凝视造物主的眼神。


    冷漠而有侵略性。


    作为一件完美的造像，他的五官像是用刻度尺描摹雕刻过的艺术品，显出不近人情的锋利来。


    可以想象，这副模样和打扮转化为二维动漫必然是帧帧燃烧经费的精致。


    反观宗灵，说简陋也不为过，活脱脱一背景板路人。


    虽然……宗问澶这个怪物化为人形时，完全是比着宗灵的模样捏的。两人的相貌和气质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转换了性别特征。


    可动漫世界就是这么奇怪——人物戴上黑框眼镜就能改头换面、封印颜值、降低存在感。


    “……真是弟兄俩么？”


    视线来回扫荡，有人轻声咕哝。


    何止星晖班众人，整个爱丽丝学园的师生基本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俩兄弟同框。


    见状，融衔枝赶着下班的脚步一顿，同一楼层的寂暗班学生好奇地探出头来。


    不免有好事者将两人放在一起比较。


    “F级和SSS级，真是天差地别哦……异能天赋对相貌也有影响吗？”


    “唉，我也想要强大帅气的哥哥啊！”


    “作为寐者的弟弟还上什么爱丽丝学园？还需要努力什么啊？躺平不就好了，真是搞不懂……”


    “为什么偏偏是星晖班的废物有这样的兄长啊？”


    “宗问澶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寐者’吧？”


    “他的能力是啥呢？好神秘啊！”


    “据说是超超超超超稀有的概念型哦~”


    “不过，他是一个月前横空出世的吧？之前怎……呃、嗯？奇怪……我刚想说什么来着？”


    “……”


    厌灵扶了下眼镜，站定，昂头望来。


    “哥。”


    “小灵。”宗问澶垂眸，“还适应新学校吗？”


    “嗯。”


    “你的校服正在赶制。”


    “好。”


    “我就在西边的行政楼，有事随时来找我。”


    “明白。”


    “宿舍已经准备好了。”


    他盯着厌灵，缓缓道：“……是只有我们住的二人间。”


    “……”


    那双和她眼型极为相似的剪水眸冷盈盈，似冰面下的旋涡湍流。


    兄友弟恭的假象下，是暗潮汹涌的试探。


    ——他大动干戈地用规则型异能合理化她的女扮男装，只是为了能够密不可分地住在一起。


    “我放心不下你，妹妹。”


    他低声说。


    厌灵垂下眼睫，隔绝了那道侵略性的视线。


    耳垂传来一瞬冷凉的触感，仿佛雪虐冰饕、风霜的舔舐——他姿态亲呢地理了理她耳畔的碎发，像一个真正的关爱妹妹的哥哥。


    秀挺的手指缱绻地插在她的发间。


    宗问澶独特的气息近在咫尺，令人头晕目眩、恍若南柯一梦的冷香袭来。


    厌灵不禁回想起刚到这个世界时的场景。


    视觉、听觉、嗅觉、味觉和触觉融化在一起……搅成一种异常诡异而混沌的唯一知觉。


    她能嗅闻到自己血管里奔流的血液、轰天震地；品尝到城市内蝼蚁崩溃的嘶鸣、播恶遗臭；触摸到回忆乱流的凌迟、痛贯心膂；一览未来无边无际的绝望……宇宙爆炸般的感知浓缩在这眨眼一瞬。


    扭曲、混乱、哀痛……那是病名为‘命运’的梦魇。


    或许是因为她前一刻正在《诡仙录》的世界里召唤恶鬼，所以转瞬切换到这个世界时，那召唤之感如影随形。


    随即，使命是为动漫世界散播绝望的灭世梦魇，应召降临。


    在原来的世界线中，宗灵是一个按部就班读普高的少女，有一个早夭的哥哥，和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当SSS级梦魇降临时，她是第一个被感染的人类。


    成为祂潜伏人类社会的寄主、遮掩和傀儡。


    “走吧。”


    宗问澶温声道：“一起去吃饭吧。妹妹。”


    厌灵抬起眼眸。


    ……然而，她的到来使得命运的丝线偏移。


    按照动漫世界的底层逻辑：


    抵抗住梦魇的侵袭和诱惑后，祂成为了她的梦灵。


    .


    祂是不会放弃引诱她堕落的。


    .


    宗问澶不确定他改变世界规则与人类意识的异能是否真正影响到了“妹妹”。


    他不确定她清醒的程度。


    没关系。


    不重要。


    他终将会拉她沉沦在迷乱而甜美的梦乡。


    “……”


    幽冷的眸光从妹妹的身上挪开，一一扫过方才嘴巴不干净的两人。


    隐秘而猩红的线自虚空垂落而下，水蛭、绦虫似的扎入他们的后颈。


    在那之前，危害亲情的家伙都请溺毙在噩梦中吧。


    -


    “听说爱丽丝学园的食堂很美味。”


    宗问澶偏头，闲话家常：“是一位物质型异能的大伯掌勺，他的梦灵是一口黑亮的锅。唔，那个词怎么说来着？锅气吗？他做饭锅气很足。”


    怪物饶有兴致地扮演好哥哥的角色：


    “我上午特意打点过，今天会做你最喜欢的清蒸鱼。”


    厌灵从善如流：“谢谢哥哥。”


    不少学生都在朝食堂走去。


    爱丽丝学园在读的学生并不多，更多的是已毕业的学生。获得和梦魇作战的编制后，学园会为他们提供衣食住行、医疗和佣兵任务等保障。


    一路上，经常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碍于宗问澶的压力，打量和议论都还算隐晦。


    忽然，身侧擦过一道凌然的气息，金红色的身影宛如欢腾的火苗，高昂热烈地飞跃而过时，丢下一句：


    “面瘫脸！”


    原星阑矫健地回身，跳起来躲避暗器攻击，扒着脸蛋、勾着嘴巴做了个夸张的鬼脸，同时迅速咧咧道：


    “臭面瘫怎么还恼羞成怒了，我不就说你翘了早上的对抗训练嘛？我丢——半月不见你怎么还学会暗器了？好阴险！寒飞沉你可以转去寂暗班了！！”


    身侧再次擦过一道凌然的气息。


    手持唐刀的少年风行雷厉地挥砍而下。凛直而细碎的藏蓝短发飞扬，几条细长的长生辫轻扫过厌灵的脸颊。


    有点痒。


    原星阑连续后跳躲开他的劈砍，继续得瑟：“早上你没在，你们月曜班又丢分给我们日曜班咯。”


    面对话过多的原星阑，寒飞沉只一语不发地攻击。


    少年挥刀的动作颇有一种承袭自古法的武术感，典雅优美，又不失苍劲雄浑。


    他穿着学院的制服，扣子系到最顶端，戴着特质的黑色手套，浑身上下唯有一张冷峻倨傲的脸露在外边。


    “啊！我知道了。”


    原星阑眨了下鎏金的眼瞳，笑嘻嘻道：“昨晚你是不是通宵看完了那本小说？所以上午才翘课补觉……真稀奇呀，竟然能让一心练武的寒少爷如此着迷。”


    提及小说，寒飞沉的攻击骤然猛烈，专注躲避的原星阑都有些吃力了。


    原星阑高高跃起，穿着战靴的脚底升起金红的火焰，轻飘飘地踏上凌空的刀尖。


    “等今天放学，我倒要去看看那书里面有什么颜如玉——”


    四目相对的瞬间。


    原星阑一愣。


    “…………”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瞬间，寒飞沉抓住他愣神的机会，飞身将这话痨的扑棱蛾子扯下、压倒在地上，横持的唐刀故作威胁地抵住他的脖颈。


    却没得到想象中耍宝卖乖的求饶。


    “……”


    顺着好友呆呆的目光望去，寒飞沉亦是一怔。


    那是一个面生的白发少年。


    白衬衫黑西裤，干净到了寡淡的地步，身姿单薄而修长。


    两人保持着一上一下、交锋似的姿态，却同时盯着几步之外的少年，不同程度地跑神。


    一个没来由回想起早上那一瞬无形的链接感知。


    一个不自觉地将那素洁的白和书中人物联系起来。


    “……”


    宗问澶皱眉，不动声色地遮挡他们的视线。有些不悦：“在学园里打打闹闹成何体统……小灵，你之后离这种没大没小、没轻没重的毛头小子远点，别波及到你。”


    厌灵点点头，被哥哥带着绕开毛头小子。


    “原星阑寒飞沉我讨厌你们！！”


    女孩子清亮的嗓音远远响起，她追赶得气喘吁吁：“你们两个有力气打架不如帮我抢食堂限量的菠萝包呢！”


    被一打岔，两人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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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来。


    寒飞沉起身将唐刀收回鞘中，伸手将原星阑从地上拉起来。


    “转校生？”


    “估计是。”


    “有点眼熟。”


    “嗯，有点。”


    “……”


    这时，粉色双马尾的女孩也终于赶到，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头槌。


    “你们别忘了主任交代的正事！走啦！快去接新来的老师——”


    .


    食堂大伯做的清蒸鲈鱼的确很香。


    宗问澶端来满满一碟。他自顾自地细化“人设”：“你从小就不喜欢挑鱼刺。”


    说着，他悉心地为妹妹挑鱼刺，自己倒是一口没吃。


    厌灵不语，乖巧地咀嚼鲜嫩爽滑的鱼肉。


    没有戳破他：被窃取气运的宗灵家境贫寒，唯有过节时才能吃上一口鲜鱼。


    她视线偏移，被悬挂的电视屏幕吸引了注意力，正在播放新闻报道，温柔端庄的女声道：


    “据悉，半月前，菠萝市爆发S级梦魇。”


    “梦灵为‘超音波’的寐者——华银音先生于三日前抵达菠萝市，现已将S级梦魇根除……”


    电视屏幕上的男人浓眉大眼、魁梧奇伟，宛如明星般笑出一口白牙，接受闪光灯的洗礼。


    他是资历最深的寐者之一，也是网络粉丝量排名颇为靠前的超能力者。


    寐者，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异能者才能被授予的荣誉名号。


    现如今还在活跃的寐者共计十一位。


    其中五位都是爱丽丝学园的名誉导师或坐镇领导。


    “你听说了吗？华大人这个学期将成为我们的特聘教师哦！”


    端着餐盘的两个女生路过时，兴奋的交谈声传来。


    “诶？他要从一线战场退下来了吗？”


    “或许吧，是要休息一阵……毕竟他已经连续和梦魇战斗了十五年啦。同期的超级英雄基本都退居二线了呢。”


    “啊……那谁来接任他呢？”


    “所以啊！大家都说他来爱丽丝教学是为了挑选有潜力的继承者，嘿嘿。”


    “哇！不知道谁有那么好运喔。”


    “……”


    见她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电视上，宗问澶压低了眉眼，沉声问；“小灵想拜华银音为师？”


    厌灵摇摇头，慢吞吞道：“只是想起奶奶还在菠萝市。”


    宗问澶眉心一松，温声安抚：“我给奶奶定了最昂贵的老人之家，她会住得舒服的。放心吧。”


    厌灵不置可否。


    “……”


    陪怪物演完兄弟和睦的戏码，宗问澶送她回到教室。


    “我没记错的话，下午是你们班和寂暗班的对抗训练。”


    宗问澶为她抚平衣褶，顺着他的动作，暗红的丝线黏在厌灵的衣领。


    她权当没看见。


    “要小心。”


    哥哥忧心忡忡地叮嘱。


    “不要轻易死掉。”


    ……想在秩序森严的爱丽丝学园内死掉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不过好在，今日下午的对抗训练课轮到一位名为苍鹭的老师教授。


    承哥哥吉言，苍鹭老师平生最看不惯走后门的家伙。


    哪怕是尊贵的寐者的弟弟。


    “列队。”


    嘶哑的嗓音发号施令：


    “寂暗班和星晖班面对面而站。”


    这位刚正不阿的小老头肩头站着一只独腿的石化猫头鹰……活体梦灵和其梦主拥有如出一辙的阴沉目光。


    沉默而森然地死盯着几十名学生。


    猫头鹰一只眼球缓缓偏移，诡异地凝视站在星晖班队尾的面生少年。


    巧的是，苍鹭同时担任寂暗班的班主任。


    不同于偏重正面对战的日曜班和月曜班，寂暗班的学生虽然同样隶属于战斗体系异能者，但基本都专修暗杀、策略、狙击方向。


    被其他班暗地里叫作阴暗班。


    “喂，废物班。”


    ——是的，星晖班被其他班光明正大地叫作废物班。


    当着自家班主任的面儿，叫嚣出声的是寂暗班的班长。


    浑身上下都写着狗仗人势和恃强凌弱。


    他环起手臂，眉梢高高扬起。


    “你们今天想派出谁来挨打呀？”


    “……”


    星晖班的学生压抑着愤懑，沉默不语地听对方羞辱：


    “唉，你们这些废物我早就揍腻了。”


    寂暗班班长抬手指来，盛气凌人地点名道：


    “就你吧，转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