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火种

作品:《靖康耻?朕还在哪来的靖康耻?

    “孙家村,靠西头的山脚,离这儿不远。”孙大壮回道。


    “村里的地……还在不在?”


    听到这句,孙大壮喉咙像被石头噎住了一瞬,脸上神情动了动,沉声说:“前年地就被收了。说是换新亩、归整田,可实在是北边来的商号和岳州衙门的人合伙做的局。我们全村人连官司都没打成,地就转给别人了。”


    “我娘说,那块地还是我爹种了一辈子的……”


    这话说到一半,声音低了下去。


    杨幺听完,眯着眼点了点头,眼里那一点冷意像被风撩动,骤然翻涌。


    “你知道那块地换出去之后一年能挣多少?”


    孙大壮摇头。


    “三倍。”杨幺冷笑,“那些商号租给别村,种的还是你们那套水稻,可一年赚的是你爹种地三年的收入。你们种一亩出一斗,人家种一亩出三斗半,不是因为他们种得好,是他们能吃人。”


    孙大壮抿了抿嘴,没说话,但眼底那股火已经压不住了。


    杨幺忽地提高声音,看向周围,那些正在做俯身潜水、打腿收腹的年轻人听到动静,也都停下动作朝这边看来。


    “你们以为他是一个人吃了亏?”


    “他不是一个,他是你们每一个人!”


    “这些年,从河东到岳南,从青石村到马龙湾,多少地就这么没了?多少家是今年还吃饭,明年就只剩锅碗瓢盆?”


    “不是你种不好,也不是你懒,是你没拳头!”


    他说着,忽地指着不远处的湖水:“你们今天绑的沙袋,是命。你要不绑它,它迟早绑你。咱们现在吃的苦,是未来别让他们继续吃你娘、你爹、你家全村人的命。”


    人群寂静了几息,有人眼圈红了,有人咬着牙低下头,像是不敢让人看到眼神里那点恨意。


    杨幺收回手,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告诉你们,我和钟相这些人,不是来教你们怎么赚钱的,我们是来教你们怎么把命抢回来。”


    “这湖里练的,是本事;可将来拼的,是生死。”


    “你们记住,只要你们撑得住,熬得下,练成了,就能有一天带着兵、上着舟,把这片水道给我夺回来。”


    “那时候,咱不看他们脸色行船,不求他们官府批文,也不靠谁的口令吃饭。”


    “咱自己掌船,自己挑粮,咱的孩子,不再是没地种、没饭吃、被人当猪狗赶的命。”


    话说完,练武场陷入长久的寂静。有人鼻子一酸,低头抹眼;有人咬紧牙关,满脸血丝。


    孙大壮紧紧握着拳,低声应了一句:“明白了。”


    “你说什么?”杨幺盯着他。


    孙大壮咬牙,忽然爆出一声吼:“明白了!”


    这一吼像是击鼓,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声音接连而起,“明白了!”


    “我们练!”


    “打回来!”


    声音越来越密,越来越重,到最后简直像是一群野狼在山林深处嘶吼,咬碎了夜色,也咬碎了过去那一段憋屈日子。


    杨幺看着这一切,点点头,嘴角却没有笑。他知道,这才刚刚开始。


    夏诚水寨,已经不再是个藏渔船的地方了。


    这是火种,火还小,但风一起,它能烧掉整座岳州。


    第三日清晨,水雾未散,湖面还蒙着一层灰白。


    练武场上,呼喊声、踏步声一阵紧似一阵,水边的木桩上吊着沙袋、木剑、旧舟桨,少年们一个个咬牙苦练,脚底水泥沾满,眼神却愈发坚定。


    “孙大壮——出来。”喊声落下,众人一顿。


    孙大壮正练着水桨,听到叫声,立刻挺身而出,啪地一下站定,额头冒汗,眼神却亮得像火。


    “到!”


    杨幺站在一旁,负手扫视全场,语气依旧不高不低,但那句到听得他眼神微动。


    “这三天你练得最狠,也带得最稳,没光顾着自己出风头,哪边人累瘫了、哪边桨法错了,你心里都有数。”


    “我挑你带一支小队,不多,十二个人,全是你一起练过的。”


    “你觉得能干不?”


    孙大壮听完,眼睛一亮,当即一抱拳:“能!只要有命,我就带!只要给机会,我一定练出一队能打仗的!”


    “我不是光想出头,我是想,把这条命,用在正地方!”


    话说完,他的声音不大,但四周几道练桨的身影已经回头看他,眼里是打心底的服气。


    杨幺轻轻点头,拍拍他肩膀:“这话我记下了。”


    当天下午,杨幺回到寨中内堂。


    这处小院不大,屋舍低矮,草席为帘,但炉火温热,几案整洁。


    钟相正坐在里屋窗边,窗外是烟波浩渺的湖水,舟影摇曳。他抬眼,看见杨幺进门,招了招手。


    “你那边练得怎么样?”


    杨幺大步坐下,捧过茶碗咕咚灌了一口,咂咂嘴才开口:“练得比我想得还快。”


    “你说这帮娃子,之前一个个像瘟鸡似的,可这才三天,已经成了一股子劲儿。你看孙大壮那小子,天天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扛沙袋下水、撑桨潜泳样样都带头干。昨天我让他领一队,他当场拍胸口就答应了。”


    钟相点点头,眼里多了几分欣慰:“他家里是岳州的,田被抢了,人也苦过。咱们这支队伍,说白了,就是靠着这一口不服活着的。”


    “他们不是因为咱给了几口饭才留下,是因为咱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咱说,要改命,不光是他们的,也是咱们自己的。”


    杨幺叹了口气:“说到底,朝廷上头在跟金人死磕,我们这底下的人,只能靠自己找活路。能活,才有命造反。”


    钟相笑了一下,目光落在窗外:“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吧?命,不是人给的,是人挣的。”


    “这些年我在外头跑,见过多少流民、义军、绿林好汉,有的是拳头,有的是命胆,但最怕的,是散。人心一散,再多的力气也使不出去。”


    “可这水寨不一样!”


    他转过头,眼神深沉:“他们的苦,是一样的;他们的仇,是一样的;他们要活下去的执念,也是一样的。这样的人,聚在一起,不需要太多鼓动,自己就能变成火。”


    “你给我时间,我就敢说,这支队伍,未来能成大事。”


    杨幺听得一震,站起来点点头,语气郑重:“我信你。也信他们。”


    屋外湖风阵阵,水面映着残阳,舟影微晃,练兵的号子声仍未停。


    这一片曾经逃命用的湖水,如今已经被悄悄烧热。


    火种成队,人心渐聚。这个叫夏诚水寨的地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悄悄崛起成一支可怕的新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