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归途(八)
作品:《青城客栈》 林钟背过身去,继续摆弄他那堆生死不明的花草,隔了好一会,方道:“酒是穿肠毒物,东家还是莫饮为好。”
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俯身抄起一捧残雪,朝他泼去:“那你怎么还没被毒死?!”
彼时,林钟脚跟微抬,地上的竹帚腾空而起,将袭来的雪沫悉数挡落,轻声回道:“我有内功护体。”
“你——”我抓起一截断枝,掷向他的后背,不出意料,又未打中。
“懒得与你计较,我喂马去了!”我悻悻甩手,跑去门外,牵了马往后院走。
马厩亦是清理过了,积雪已除,食槽里有新换的清水和干草。
哼,这个“略早”究竟有多早……
安置过马匹,我来到后厨。果不其然,炉膛还是温的,揭开锅盖的瞬间,白雾裹着米香扑面而来。
我连忙挥动手臂,透过蒸腾的热气,看到甑隔上的米粑,不由愣住了。现今这样的天气,米浆发酵少则也需三四个时辰,那他岂不是……
灶底的热水汩汩作响。“咣当”一声,我搁下锅盖,转到窗台前,抓了把积雪搓手,甩着水滴,又回到灶旁,拈起一块米粑,两手颠换着往前院走。
“喟!昨天夜里回来的?”
林钟蹲在花架下,“嗯”了一声。
“风雪难行,柳先生他们没留你?”
“我要走,没人留得住。”
我倚着廊柱,点点头道:“特意赶回来给我做米粑呀?算你有良心。”
林钟抬眼,声调波澜不兴:“随手做的,谁想吃就拿。”
我咬一口米粑,瞧着他道:“可是锅里全是咸口的唉,槐序和封峤都爱吃甜的。”
林钟敛目:“糖罐见底了。”
我轻笑:“里面的笋丝很新鲜,在哪挖的?”
“临川。”
我大口嚼着米粑,又道:“跟你商量件事。”
林钟双手撑膝,缓缓直起身来,目光交汇的那一瞬,垂眸道:“你说。”
“我打算——”一不留神被米粑噎到,我干咳一声,“水。”
林钟闪身进屋,端了半碗温水过来。
我一气饮尽,看看手中的小半块米粑,暗暗告诫自己:越是可口的食物,越是要保持耐心……
念及于此,便将空碗递还林钟,坐到一旁的杌凳上,细嚼慢咽起来。
林钟返身回到屋内,又倒了一碗水给我。
我咽下最后一口米粑,吩咐道:“再去厨房拿一块。”
眨眼工夫,林钟穿梭而回:“给。”
我含笑伸手:“谢了。”
林钟默立片刻出声:“东家的打算……”
终于等到这句问话。
我“噢”了一声,悄眼打量他的神色:“我打算明年秋天,把槐序和封峤的婚事办了。”
林钟别过脸去:“他俩何时成婚,东家拿主意便是,不需要与我商量。”
我慢吞吞又道:“我想把你的屋子腾出来。”
林钟的声音有些发紧:“然后呢?”
“然后把我的屋子也腾出来。槐序和封峤都喜欢小孩子,也闹不清他俩会生几个,大大小小挤在一块太闹腾了,我可受不了。所以呢,我想把前面的屋子让给他们,在后院东墙起一排新屋。”我偏头看他,“我和你搬过去住,你觉得怎样?”
林钟肩背明显一松,匆匆掠了我一眼:“随你。”
我笑道:“那便等过完年,我去找徐山大哥帮忙张罗此事。”
忙年的日子过得飞快,一眨眼,距阿刀与众人告别,已半月有余。
朝廷发布檄文,历数纳惹木则弒兄屠侄、侵扰边境、叛主弃盟等十宗大罪。同时任命梓州路转运使傅求为宣抚使,熊图为讨贼主帅,沈云植为副帅,以长宁、仁怀两军为主力,另征召马湖、南广七千“土丁”,南下诛讨石门蕃。
前些时候,从过路补给的巡检司官差那得到消息:大军士气正旺,又有阿刀王子随行,瓦支锅头任向导,沿途部落纷纷望风而降。仅用七日,前军已推进至堂琅江。
渡江一役,纳惹木则溃败,率残部逃窜至下游五莲峰,妄图倚仗天险负隅顽抗。不过,下山的出路早已被宋军封堵,眼下正值天寒,草木凋敝,一群缺衣少食的败兵蛰居深山,想必也撑不了几天。
我坐在堂前,喝着茶,看封峤教槐序剪窗花,忽闻院外马嘶,便扭过头,对一旁闲坐的林钟道:“去瞧瞧是谁来了。”
林钟坐着没动,皱眉道:“郭成。”
槐序匆匆搁下剪子,快跑着迎了出去,连声问道:“郭巡检,郭巡检!是不是前方宋军又打胜仗啦?”
“是啊,槐序姑娘。”
“真哒!”槐序欢呼,“那熊大人他们很快就要回来了吧?阿刀的仇报了吗?”
“快了,阿刀大仇已报。”
“太好了!”
“青娘子、封峤!”郭成大声招呼着,迈步进屋,瞥见角落里林钟,咧嘴一笑,“林钟兄弟也在。”
我笑道:“郭巡检快坐!”
封峤忙不迭递上一盏热茶。
槐序挨过来又问:“郭巡检,纳惹木则那畜牲不是躲进五莲峰了么?怎么逮到他的?大人快给我们说说!”
郭成吞饮一口,搁下茶碗:“昨天接到前方飞鸽传书,纳惹木则趁夜率亲随突围,逃往罗氏国,半道遭遇阿刀三叔公伏击,乱战之中,坠马身亡。
“眼下,石门蕃各部落头领已联名拟好降表,只待傅大人与大理使节议定东川归属,大军即可返程。”
槐序乐得拍手:“山神保佑,咱们南广溪峒的日子越过越安稳了!”
“可不是么!”郭成大笑附声,“石门蕃献土归降,僰道三路夷合体,西南边地就要开太平了!”
我执壶为郭成续水:“郭巡检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巡护边隘,着实辛苦。此番若得朝廷嘉奖升官,还望记得咱们多年交情,接续照拂小店生意。”
“青娘子太瞧得起我了。”郭成起身,拱了拱手又坐下,“郭某是个粗人,守住这份禄米,已然不易,到哪还能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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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去。”
槐序不解道:“我听柳先生说,朝廷论功行赏,我们这的知州和戎府上官铁定是要升迁的。郭巡检搭救韦知州,又及时传信戎府,同样立下大功,怎么就不能升官呢?”
封峤道:“罗家在南广地位举足轻重,有些事不便声张,委屈郭巡检做我们的无名英雄了。”
“哈哈——”郭成笑声爽朗,“助人助己,何来委屈?郭某一介武夫,由得明白人差遣便是。要论英雄,在座的都是!”
“唉。”槐序突然叹了口气,“阿刀已经走了,看来过完年,韦大人也要走了。我好舍不得他们呀。”
我笑着在她额头空弹一指:“舍不得,你跟过去就是,把封峤也捎上。让他俩在石门蕃或是衙门里给你们找份活干,想来也不算难事。”
“那怎么行?”槐序双手环绕,偎贴在我腰际,“比起他们,我更舍不得干娘和林叔。”
郭成道:“韦知州清俭奉公、善体下情,我也舍不得他走。但话说回来,韦知州正值盛年,从前又是京官,倘若长久留在边地,成日里跟那些土豪大姓纠缠,反倒可惜了。”
封峤颔首:“是啊。韦大人一身才学,他站得愈高,受益的乡民愈多。”
槐序又高兴起来:“干娘,你不是一直都想去大理一趟。等明年开春,我陪你一块去好不好?”
我“呃”了一声:“再说吧。”
郭成笑道:“大理好地方,一年到头,四季如春。只要夹在中间的石门蕃不闹腾,两边就可以走动起来了。”
林钟冷不丁开口:“郭巡检去过大理?”
“没有。”郭成愣了一下,“你去过?”
“不曾。”
“林钟兄弟想去?”
“不想。”
郭成尬然起身,朝众人执手:“我还要去燕子坪转转,咱们改日再聊。”言罢,目光回转,在我身上落定。
我起身向他走去:“郭巡检,我送你。”
同行至院外,我正要去栓马桩解索,郭成横臂拦住我道:“青娘子,我,我今早得了个消息,一路都在纠结……该不该跟你提这事……”
郭成行事干练,性子爽直,我俩相识多年,鲜少见他做这般吞吐模样,不禁心生忐忑:“郭巡检不必着难,有话直说便是。”
郭成低叹:“上月各溪峒的义军在顺溪作战,青宾寨的阿默长老被流矢击中左臂,到底是上了岁数,一直没能痊愈。
“腊月里祭祀又多,老人家许是累着了,前天夜里睡过去……就……没再醒来。”
我怔忡片刻,勾了勾嘴角,终是没忍住落下泪来:“嗬,原来是这事啊。老人家年过七十了吧?也算是喜丧了……”
“青娘子!”
“没事……我没事,多谢你!”我冲郭成摆了摆手,晕沉沉转过身去,脑海里全是那一句——我娘生前早已脱寨,阿默长老与我虽为血亲,却无世情!
我坑着头,跌跌撞撞朝里屋走,快要撞上桌角的瞬息,被封峤搀了一把。
“姑,小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