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打妈妈！”


    “不要打我妈妈！”


    “求求你了爸爸！”


    求饶声，哭喊声，混着咒骂击打的声音，响彻整个屋子。


    娅娅被妈妈牢牢护在怀里，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做不了。


    她只能哭着跟爸爸求饶。


    带着铁锈味的鲜血，从妈妈脸上，一滴一滴，落在她的额头上、脸上，流入脖子。


    妈妈一声不吭，更没有像往常那样温柔安慰她，只紧紧抱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爸爸的骂声终于停下。


    家里安静了下来。


    娅娅吸了吸鼻子，小声跟妈妈说爸爸走了，我们安全了。


    妈妈好像睡着了，没有听到她的话。


    娅娅闭上嘴，不敢再打扰妈妈。


    可地上好凉，妈妈不像她，穿了毛茸茸衣服。


    妈妈的手好凉，好冷，再不穿衣服、盖被子就要生病感冒了。


    妈妈还受了伤，娅娅得帮妈妈擦药，贴创可贴。


    娅娅扭动身子往外爬。


    但无论她怎么努力都爬不动。


    妈妈的双手，死死箍着她的身子，她根本动弹不了一点。


    娅娅抬起小手，轻轻拍了拍妈妈：“妈妈，娅娅想出来。”


    回应她的，是一阵比爸爸咒骂暴虐还可怕的死寂。


    娅娅眨了眨眼睛，又轻轻喊了声：“妈妈？”


    “妈，妈？”


    “……”


    ——


    秋老虎来势汹汹。


    一下车，热浪扑面而来，像步入火海，热得人窒息。


    萧茉儿捧着手机支付车费，一边匆匆往大楼赶。


    一个来电突然闪出，输入密码的手指落在屏幕上，电话接听成功。


    “你还有多久才能到？”


    “到楼……”


    “你知道我的时间有多宝贵吗？”


    “抱歉阿姨，我马上就……”


    “给你二十分钟。否则今天的预约就取消。”


    邱女士一如既往的强势，不给她一点辩解机会，说完就撂电话。


    萧茉儿跟祁晟寒交往一个月，祁家老爷子就着急忙慌定了日子，让他们半个月后的中秋订婚。


    时间太赶，来不及设计礼服，便预约了设计师工作室试订婚礼服。


    好巧不巧，她的面试也在今天。


    原本约好了面试结束，祁晟寒来接她，再一起去工作室跟邱女士汇合。


    偏偏他在来的路上撞了人，现在还在医院陪受害人。


    邱女士本就嫌弃她的出身，及累赘的家庭给祁家蒙羞，不乐意他们订婚。


    如今儿子还差点出事，更是将所有怨气撒在她身上。


    电话挂断，屏幕自动返回付款页面。


    萧茉儿点击支付，抓着手机就往大楼跑。


    突然，一团黑影冲过来，抱住了她要向前迈进的右腿。


    “妈妈？”


    虚弱带着哭腔的声音，闯进她耳朵里。


    萧茉儿一震，缓缓低下头。


    是一个穿着毛绒绒小兔子连体睡衣、赤着脚的小萌娃。


    小姑娘热得满脸汗，黑发湿哒哒地黏在脑门、脸上，红色颜料随着汗水往下流，把肉嘟嘟的小脸涂成了大红花脸。


    黑宝石般圆溜溜的眼睛对上萧茉儿错愕的视线，瞬间蓄满泪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妈妈！”


    “妈妈你怎么不理娅娅了啊？”


    “什，什么？”


    萧茉儿震惊，一脸蒙圈。


    她，22岁，初恋才开始一个月，床单还没滚过，哪来这么大女儿？


    “我不是你妈，你认错人……”


    “娅娅知道错了呜呜呜……”


    娅娅一个字听不进去，抱紧她大腿，哭得撕心裂肺。


    “都是娅娅不好，是娅娅不乖才害妈妈受伤的。”


    “娅娅以后会乖乖听话的，妈妈你不要不理娅娅呜呜呜……”


    奶声奶气的声音，说出的话语，却懂事得让人心碎。


    “……”


    路过行人纷纷举着手机对准她，目光谴责，怀疑，有的甚至准备报警。


    萧茉儿欲哭无泪，百口莫辩。


    再看小姑娘眼泪混着汗水如雨下，随时都会中暑晕过去的征兆。


    萧茉儿一咬牙，弯腰抱起了小团子，挤开人群往冲进大楼。


    “麻烦让让！”


    重新投入熟悉的怀抱，娅娅抽泣了下，小手熟练地搂紧萧茉儿的脖子，将脸埋在她颈窝。


    沾满泪水、汗水的小脸触碰到脖子上的肌肤，湿哒哒，黏糊糊的。


    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萧茉儿匆忙的脚步猛然一顿，扶着娅娅后背的手下意识收紧。


    这个写字楼没有母婴室，萧茉儿便抱着娅娅直奔洗手间。


    她将娅娅放在洗手台上，解开毛绒连体睡衣散热，再翻出包里的绿茶，喂她喝了小半瓶，剥了个橘子，擦脸和脖子，尽可能地降低中暑风险。


    娅娅视线紧盯着萧茉儿，很乖地配合她，让喝水就喝水，让吃橘子就吃橘子，全程不发一言，仍由她摆布。


    做完紧急措施，萧茉儿打开软件，叫了跑腿，给孩子买了一套夏天的衣服和鞋子。


    随后，她拨通祁晟寒的电话。


    二十分钟时限马上就要到，邱女士本就在气头上，她再失约，后果不堪设想。


    “晟寒…呃……”


    话才开口，娅娅像受到什么惊吓，猛地扑过来，小手紧紧抱住她脖子。


    “小……娅娅？”


    萧茉儿被勒得快要喘不过气，却也没有表现过激。


    她轻轻拍了拍娅娅的手臂，柔声提醒：“娅娅，可以先放开我吗？姐姐……阿……我快呼吸不过来了。”


    她不是不能接受被四岁孩子叫阿姨。


    只是娅娅非要喊她妈妈，怕强行纠正称呼，刺激到孩子。


    娅娅依旧抱着她不放，却懂事地松了松手，让她能正常呼吸。


    “沫儿？”


    电话里，祁晟寒察觉不太对，紧张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


    萧茉儿摸了摸娅娅脑袋，将手机放到耳边，“我遇到了一个走丢的小孩。”


    她简单解释了下娅娅的事。


    “孩子的情况不太乐观，我现在暂时走不开，阿姨那边估计要迟到了。”


    “这样啊，那你先照顾着小孩，我去跟我妈说说。”


    “好，辛苦你了。”


    “本来就是因为我才迟到的，你怎么跟我还这么客气？”


    “再说了，身为新郎，怎么能错过自己新娘美丽的时刻呢？”


    祁晟寒从来不吝啬说夸赞她，哄她的话。


    萧茉儿嘴角扬起甜蜜的笑容，方才的慌乱焦躁被他的话一一抚平，完全没发现，娅娅不知何时抬起了头。


    两颗脑袋挨在一起，电话那端的声音，娅娅听得一清二楚。


    尽管很慌张，很害怕，娅娅也没有大闹，安静听完了。


    是爸爸的声音。


    又好像不是爸爸。


    因为爸爸从来没有这样温柔跟她和妈妈说过话。


    还有，爸爸妈妈不是已经结婚了吗？


    为什么爸爸还要说自己是新郎，妈妈是新娘？


    娅娅满心满脑的疑惑。


    妈妈也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她好像更年轻，也更健康，没有病殃殃，和那种总是看着很累、让她心疼的感觉。


    萧茉儿若有所察，匆匆交代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她转过头，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片刻，萧茉儿友好地对她笑了笑：“你叫娅娅，是吧？”


    娅娅点点头。


    “你知道爸爸妈妈叫什么吗？”


    “妈妈叫萧茉儿。”


    “……”


    居然还是同名？


    “……那，你爸爸呢？”


    娅娅抿紧嘴唇，无声抗议，拒绝回答。


    萧茉儿：“……”


    爸妈离婚了，她随妈妈生活，对爸爸没印象？


    还是没了，所以不知道？


    萧茉儿不敢细问，克制着说：“娅娅，我呢，还没有结过婚，也没有到能有像你这么大孩子的年龄……”


    她边说，边观察娅娅。


    小姑娘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虽然没反驳，搂着她脖子的小手，却不自觉地收紧。


    萧茉儿沉默几秒，深吸了口气，直言道：“你可能认错人了，我真不是你的妈妈。”


    “可是妈妈就是妈妈啊。”


    娅娅受伤地看着她，泪水从通红眼眶里滚落而出，“妈妈身上有妈妈的味道，娅娅不会认错。”


    “……”


    萧茉儿下意识抬起肩膀，低头闻了闻。


    妈妈的味道是什么味？


    跟她妈妈同款香水味？


    还是汗味？


    孩子认死理，解释不通。


    萧茉儿视线下滑，落在她手腕的小天才儿童手表上：“你手表上有家长的电话吗？”


    娅娅点了点头。


    萧茉儿心里一喜：“你用手表给妈妈打电话好不好？”


    娅娅歪了歪头，一脸‘妈妈你就在这，为什么还要打电话’的表情。


    她明明就是妈妈，为什么总说不是呢？


    看她又要哭出来，萧茉儿也慌了：“你要是不信，就给你妈妈打电话，等她来接你，就知道阿姨没有说谎了。”


    娅娅抽泣着，小心翼翼问道：“是不是只要打电话，妈妈你就相信我了？”


    萧茉儿心虚地避开她的目光：“先，先打打看吧。”


    娅娅委屈地松开搂着她脖子的手，在手表上点了几下。


    拨通电话，娅娅抬起头，眼巴巴看着萧茉儿。


    与此同时，萧茉儿的手机响起一个她从未听过的铃声。


    “妈妈，妈妈，是娅娅呀，快快接电话~”


    话语含糊，时远时近，有重复，也有停歇时吧唧嘴的声音，毫无“专业”可言，更像是孩子自娱自乐的产物。


    而她的手机屏幕上，闪烁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短号，以及备注：


    “天下无敌小可爱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