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水看到是温笙后，也没再往前凑，只是很识趣地停下脚步，装作低头摆弄鞋带，又顺势往旁边退了两步。


    他甚至觉得还不够，自己的头顶太亮了，不合时宜，于是干脆一溜烟跑回宿舍，连招呼都没打。


    许家宁走到温笙身边，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垃圾桶，温柔地说：“我来吧。”


    温笙没有阻止，只是轻轻松开手，让他把小桶接了过去。她的手指有些凉，在递桶的时候不经意碰到了他的手背。


    垃圾桶就在不远处，许家宁跑过去，把里面的东西倒进垃圾桶里，顺手把小桶在桶边磕了磕，确保垃圾都倒完后，然后转身走回来，双手把桶递还给她。


    他问：“今天不是肚子很痛吗？怎么还下来扔垃圾了？”


    温笙接过小桶，脸颊微红：“没办法呀，例假期间产生的垃圾必须每天都扔，放久了不卫生。”


    许家宁“嗯”了一声，没有再多问，而是把她说的每一个字都默默记在心里。他想着明天要不要主动来帮她，但又怕太冒昧。


    本来垃圾桶到宿舍有一条人工踩出来的近道，就是他刚刚倒垃圾走的那条，可回去时，许家宁却不声不响地绕了远路。


    这条路灯更暗，人也更少，走起来要多花几分钟。


    走着走着，他眼前忽然闪过今天在供销社看到的那一幕：她脸色苍白如纸，一只手紧紧捂着肚子站在柜台前，额头上还渗着细密的汗珠，被好心的阿姨递了一杯热腾腾的红糖水。


    他不得不承认，今天看到她不舒服的样子时，自己已经慌得脑子一片空白。


    迟疑片刻，他终于还是问出口：“……这种情况，每个月都会这样吗？”


    温笙怔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直接问，耳尖慢慢发热变红。她小声说：“没有，这是第一次这么疼......我也没什么经验。”


    许家宁低着头，眉心微微拧紧。


    以前没有过，现在突然有了。


    他忍不住在心里一一分析：是不是分科以后课业紧张，压力太大？又或者是最近天气湿冷，宿舍潮气重，还不朝南，她第一次在仓中宿舍里挨这种阴冷，身子不适应？


    想来想去，他觉得最大的罪魁祸首，还是那场开学考。


    温笙起初没反应过来，走到一半才发现他绕了圈，明明可以抄近路直接回宿舍楼，他带着她往相反的方向走了一段。


    余光瞥见他走在自己身边，眉头皱得死紧，拧成了一个“川”字，走得还越来越快。


    “你在想什么？”她问。


    “我在想怎么取消开学考。”


    话一出口，许家宁自己都愣了下，后知后觉意识到这话说得太直太蠢，竟把心里话全抖了出来。他轻轻咳了一声，偏过头去，装作专心看着路边漆黑一片的树影。


    温笙听了他的话，停在了原地。


    许家宁走出两步才发现身边没人了，只见她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含着笑看着他。


    那笑容带点狡黠，又带点愉快，好像一下子看穿了他的小心思。


    他咳了一声，佯装镇定：“......开个玩笑。”


    温笙轻轻“哦”了一声，慢慢朝他走过来，声音软软的：“原来你还会开玩笑啊？”


    “偶尔会。”


    许家宁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还是不敢看对方，只盯着脚边的影子在路灯下被拉长，和他此刻藏不住的心思，赤裸裸地暴露在灯里。


    温笙歪着头，觉得他现在局促的表情很可爱，“其实我现在已经不疼了。”


    他微怔，终于偏过头来看她一眼。


    她继续说：“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现在让我做一份物理试卷试试看。”


    许家宁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是在调侃，怔了两秒，才意识到被反将了一军。


    “许家宁，你弯下腰来。”


    “啊？”他下意识反问。


    温笙把小桶放在脚边，站在原地仰头看他，一本正经地说：“你太高了，我和你说话得一直仰着头，脖子酸。”


    许家宁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弯腰，但还是顺从地弯下了身子，让自己的高度和她平齐。


    他刚弯下腰，头还没完全转过来，温笙就突然抬起手，轻轻捧住了他的脸，让他的头摆正，不让他躲。


    “你别动。”


    温笙感受着掌心下越来越炙热的温度，用拇指摩挲他的脸颊，“怎么越来越烫了？”


    她故意压低声音，靠近了一点：“这么容易脸红，那要不要我给你降降温？”


    许家宁想挣脱，可她的手牢牢捧着他的脸，根本动不了，也不敢用力摆脱。


    他喉结滚了滚，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你......”


    温笙等了半天，没有等到想要的答案，就用手按住他的头，“人工”替他点了个头。


    许家宁的喉结又滚动了一下，妥协了，声音沙哑：“你.....想怎样降温？”


    温笙眨了眨眼睛，突然踮起脚尖，在他的额头上吹了一口气。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颊上，许家宁浑身一颤，脸却更红了。


    “咦？”温笙装作惊讶的样子，“怎么反而更烫了？难道是我的方法不对吗？”


    她说着，又轻轻吹了一口气，这次吹在他的左脸颊上。


    许家宁彻底败下阵来，大脑一片空白。


    可就在她手指要松开的瞬间，他猛地抬手，按住她的手腕，不让她移开。


    “你还没有吹右边......”


    温笙一怔，没想到一向稳重寡言的许家宁，居然会接她的招，还任由自己的手捧着他的脸，等待着她的下一个动作。


    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凑近他的右脸颊，然后吹了一口。


    许家宁几乎连呼吸都停了，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自己一个动作不小心，就真的越过了什么界限。


    罪魁祸首也怔住了，她没想到两人的距离会靠得这么近，近得就差一点点就会亲上了。


    哪怕周围只有一个昏黄的路灯，她也能清楚地看见他睫毛的弧度，还有他脸颊上飞快蔓延开的红晕。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敢动，谁也不敢说话。


    温笙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手腕传递过来，能看见他眼中倒映的自己的影子，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脸红了。


    “许家宁......”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们...我们这样会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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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笙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因为她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


    会不会怎样？会不会被别人看见？会不会太亲密？会不会......喜欢得太明显了？


    许家宁看着她，一下子明白了她想说什么。他没有急着回答，只是微微收紧了手，按住她放在自己脸颊上的手。


    “不会。”


    “我觉得挺好。”


    ——


    回到宿舍，温笙一头栽进床上，用被子把自己整个裹起来。


    脑子里还是刚刚的画面：昏黄的路灯下，他安安静静地站着，任由她捧着他的脸，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后来，她慌忙地抽出手，提起脚边的小桶转身往前走，而他默默跟上来，和她并肩而行。


    温笙在被窝里蹭了蹭，整张脸都埋进枕头，把自己在脑子里拉出来回放一遍，每个动作都羞耻得想原地消失。


    不行，太奇怪了。她怎么会干那种事？还、还双手捧脸？还吹气？！


    憋了两秒，她猛地翻个身，睁着眼盯着木板，开始自我找补。


    没事的，冷静点，这种时候情绪波动本来就大。


    对，可能是生理期，雌性激素水平升高，会影响大脑判断力和情绪，自己也是恶作剧心上来了。


    就是生理反应！没别的。


    温笙一边在脑子里用科学术语自我安慰，一边又忍不住用被子捂住发烫的脸，小声嘀咕了一句：“可是他真的好好看啊......”


    被夸好看的许家宁推开宿舍门时，整个人还有些恍惚。


    他能清楚地回想起刚才的每一个细节，她手掌的温度，她吹气时的温热气息，还有她近在咫尺的脸庞。


    太近了，近得他现在都还觉得脸在发烫。如果不是仅有的一点理智死死拉着他，他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越界的事情。


    李长水正坐在床上看书，见他回来，抬头问道：“怎么倒个垃圾这么晚？我记得有条近路啊。”


    许家宁没有回他，打开衣柜，拿出自己的换洗衣服和毛巾就要往外走。


    李长水赶紧叫住他：“诶你等等！我刚刚洗完澡后，阿姨说没有热水了。要不我陪你去毛巾厂那边洗吧，那里还有热水。”


    “不用。”许家宁说得干脆，把毛巾搭到肩膀上，头也不回地说，“我就是要洗冷水澡。”


    李长水愣了一下，这大冷天的洗冷水澡？他正要劝阻，却发现人已经拿着毛巾和衣服匆匆离开了宿舍。


    李长水咬了口苹果，自言自语道：“奇怪......不就是陪温学妹倒了个垃圾，怎么人变得这么奇怪了？”


    等等，温学妹！


    他一口苹果差点卡嗓子里，突然坐起来：“原来如此！”


    澡堂里果然只有冷水，许家宁站在花洒下，任由冰冷的水冲刷着自己发烫的身体。但奇怪的是，无论水多冷，他脸上的温度似乎都降不下来。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又浮现出刚才的画面。她捧着他的脸，靠得那么近，气息就在他唇边。


    许家宁突然睁开眼睛，眉头紧蹙，伸手把水龙头拧到最大，冰冷刺骨的水柱瞬间倾泻下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表情瞬间变得很精彩。


    ......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