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纷纷笑着点头，跟着刘主任朝外走去，顾清言却落在了最后，脚步有些迟疑，他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不由自主地落在正低头认真听讲的林予薇的侧脸上，看着她因为瞬间领悟某个精妙技巧而微微发亮的眼睛，那专注的神情格外动人，他的视线微移，又看向与她并肩而立、言谈间默契十足的周叙白，眼神不由得沉了沉，眸色转深，像是阳光照不到的深潭。


    刘主任走到门口，回头发现顾清言还站在原地，便笑着扬声招呼：“顾总？走吧？竹编工艺也挺有意思的，您一定会感兴趣的。”


    顾清言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倏地收回目光，唇角勉强牵起一个得体却略显僵硬的弧度，对着刘主任的方向微微点头，声音平稳：“当然感兴趣，麻烦刘主任带路。”他说着，最后近乎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那三个在光晕中相谈甚欢、仿佛自成一体的身影，这才利落地转身，跟上大部队的步伐，他那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外套，在移动时于阳光下划过一个干净利落却莫名透着几分孤直的弧度。


    工坊内，正低头观察刀路的林予薇似乎心有所感，下意识地回过头朝门口望去，却只看到空荡荡的门框，以及一抹迅速消失在转角处的、冷峻的衣影，她的目光在那里停留了一瞬，心中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异样，但很快又被李师傅热情的讲解拉了回来。


    ****


    月色如练，轻柔地笼罩着静谧的龙泉村，白日里的喧嚣早已沉淀，只余下几声遥远的犬吠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林予薇刚刚洗过澡，半湿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散发着淡淡的洗发水清香。她觉得房间里有些闷，便给周叙白发了条信息，问月色正好，他是否愿意一起散散步。周叙白很快回复：“好，我在楼下等你。”


    两人并肩走在村中的青石板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却有一种默契的安宁流淌在彼此之间。晚风拂过，带来田野的清新气息，也吹动了林予薇半干的长发，“阿嚏——”她冷不防打了个喷嚏，下意识抱了抱手臂。


    周叙白立刻停下脚步，侧头看她，眼中带着关切：“夜里风凉，是不是冷了？要不我们往回走吧？”


    “没事。”林予薇摇摇头，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外面很舒服，不想这么早回去闷着。”


    周叙白沉吟片刻，温声道：“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回去帮你拿件外套，你的房间钥匙带了吗？”


    林予薇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递给他：“麻烦你了。”“很快就回来。”周叙白接过钥匙，转身朝着民宿的方向快步走去。


    林予薇独自站在原地，仰头望着天边那轮皎洁的明月，感受着晚风轻柔地抚过她的发丝和脸颊，正当她沉浸在这份宁静中时，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晚上风大，确实容易着凉。”


    林予薇微微一怔，转过身，只见顾清言不知何时出现在月光下，正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他也像是刚沐浴过，发梢还带着些许湿意，穿着一件简单的深色衬衫，与白天的装扮不同，此刻的他看起来少了几分锐利，多了几分难以形容的落寞。


    “顾总。”林予薇客气地打了个招呼，下意识地朝周叙白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


    “就这么不愿意单独和我待着？”顾清言向前走了两步，月光清晰地照出他眼底复杂的神色：“甚至在我面前，连多站一会儿都不愿意？”


    林予薇避开他的目光，语气尽量平静：“顾总想多了，我只是觉得时间不早了……”


    “我知道，从那天晚饭之后，你就在刻意躲着我。”顾清言打断她，声音里压抑着某种情绪：“林予薇，我这么让你讨厌？就算抛开过去的一切，我们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吗？”


    “我们当然是朋友！”林予薇试图分辨：“顾总多虑了，我只是觉得……我们保持适当的距离对彼此都好，毕竟现在主要是工作关系。”


    “工作关系？”顾清言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一丝自嘲和苦涩：“所以你就可以对我视而不见，可以和他……”他顿住了，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最终深吸了一口气，直直地看着她，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头已久的问题：“你决定了吗？决定要和周叙白在一起了？”他的目光太过直接，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锐利，仿佛要看进她的心底。


    林予薇被他逼问得有些恼火，再加上之前种种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一股莫名的冲动让她脱口而出：“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是，我是觉得叙白很好，温柔体贴，处处为我着想，我不是玩玩，我有认真考虑是否和他谈恋爱！这回答你满意了吗？”


    月色下，林予薇那句“我我有认真考虑是否和他谈恋爱”的话音刚落，她自己就先愣住了，随即涌上一阵懊悔，她不敢再看顾清言瞬间苍白的脸色，猛地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般沿着青石板路快步往回走。


    “林予薇！”顾清言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和不甘，立刻迈开长腿跟了上去，什么风度、什么克制，在这一刻都被抛到了脑后。


    “你刚才说的是气话对不对？就为了气我？”他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追问，语气急切。


    “不是！”林予薇头也不回，硬邦邦地否认，脚步更快了。


    “你就是！有本事你看着我的眼睛说！”


    “顾清言你有完没完？别跟着我，我不想跟你吵！”


    “是我想吵吗？你一见到我就像只刺猬！周叙白就那么好吗？好到你迫不及待要‘认真谈恋爱’了？你们才认识多久？你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你知道他……”顾清言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酸意和幼稚。


    “认识多久不用你管！”林予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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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被他问得来了脾气，梗着脖子回呛：“反正比某些动不动就玩消失、冷暴力的人强！我知道他温柔！体贴！不会像你这样咄咄逼人！”


    林予薇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瞪着他，眼圈微微发红：“至少他不会让我这么难过！”她像是被他的逼近刺激到，压抑已久的情绪骤然决堤，眼圈猛地红了，声音带着哽咽：“你知不知道那八年我……”她的话说到一半，似乎用尽了所有勇气，猛地顿住，只是睁着一双泛红含泪的眼睛望着他，那里面盛满了太多未曾言说的委屈和伤痛。


    顾清言被她眼中汹涌的情绪和那句未尽的“八年”狠狠击中，她出国的那八年，他曾无数次想象过她在异国他乡的模样，也曾在那无数个深夜，无法抑制地想起她，那些被刻意压制的思念在此刻翻涌而上，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


    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一种强烈的、想要问清楚的冲动占据了他的理智，那八年，她是不是也……想念过自己？


    “予薇？顾总？”一个温和却带着明显紧绷感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打断了这几乎要失控的局面。


    周叙白从一旁的小路走出来，手里还拿着那件原本要给林予薇的外套，他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嘴角依旧努力维持着温和的弧度，眼神快速扫过林予薇泛红的眼圈和顾清言异常难看的神色，最终落在两人之间那剑拔弩张的距离上。


    “远远就听到声音了，”他走上前，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却又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不愉快了吗？”他说话间，已自然地侧身，微妙地隔开了顾清言与林予薇，形成了一个保护的姿态。


    他的出现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顾清言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追问，顾清言看着周叙白极其自然地将外套披在林予薇微微发抖的肩上，看着林予薇下意识地抓紧了那件外套仿佛抓住浮木，他眼底翻涌的情绪一点点冷了下去，最终化为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深深地看了林予薇一眼，那眼神复杂得令人心慌，似乎想将她此刻的模样牢牢刻印下来，然后，他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再看周叙白一眼，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高大的身影决绝地融入了浓重的夜色，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是煎熬。


    周叙白望着顾清言消失的方向，沉默了片刻，才轻轻叹了口气，转向依旧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的林予薇，声音放得极柔：“没事了，走吧，我送你回去。”林予薇裹紧了带着周叙白体温的外套，胡乱地点了点头，任由他搂住自己的肩膀，朝着民宿走去。


    月上中天，皎皎月光垂直洒落，将两人的影子浓缩成脚下一团沉沉的墨色。尽管目睹了方才激烈的一幕，周叙白却还是什么也没有问，一路无言，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那颗被未尽之语与骤然打断搅得更加纷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