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言抿了口酒，威士忌的辛辣在喉间蔓延：“你想多了，毕竟关系到传统文化保护，多了解些没坏处。”


    陆明意味深长地笑了，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听说艺术设计部分交给了一个新成立的工作室负责，那个工作室的名字叫什么来着？噢，拾光工作室，创始人叫林予薇，刚从国外回来，据说是个大美女，林予薇这名字有点耳熟啊……”


    顾清言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杯中的酒液微微晃动：“是吗？我不太了解。”


    “装，继续装。”陆明笑道，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你真以为我不看八卦新闻？两个月前你花两百万买了林小姐的雕塑，那段时间网上全在传你，什么启辰科技老总挥金如土，只为博美女艺术家一笑，什么钻石王老五见色起意动凡心……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都是男人，我完全可以理解你，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喜欢美艳型的，怪不得办公室那些小姑娘前赴后继地生扑你，你都不带搭理，比唐僧还守男德。”


    顾清言冷冷瞥他一眼，眼神如刀：“你吃饱了撑的话，可以先回家。”


    “唉，别生气嘛，我跟你这么多年兄弟兼同学，是真的关心你的终身大事。”陆明举手投降，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不过说真的，既然这么上心，当初为什么不竞标市府的项目？以我们启辰的实力，拿下这个项目轻而易举。”


    顾清言沉默片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了一下，语气中竟带了几分化不开的苦涩：“有些事，强求不来。”他的目光投向窗外，似乎穿过茫茫夜色，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


    龙泉村的考察结束后，林予薇和周叙白回到市区。


    她的初版设计方案很快完成，汇报会上，当她展示将传统木雕与现代科技完美结合的概念时，文化局的领导们都赞不绝口。


    “太精彩了！”张处长激动不已，从座位上向前倾身：“特别是这个‘对话''主题，完全抓住了木雕艺术的灵魂！VR体验区的设计既现代又不失传统韵味，正是我们想要的！林小姐，周先生，事不宜迟，我们今天就把合同签了吧。”


    听到张处长这么坦诚的表态，林予薇和周叙白相视一笑，马上答应了签约的事。


    张处长的助理赶忙去准备签约文件，会议室里洋溢着喜悦的气氛，就在此时，林予薇接到了小李的电话，她起身到走廊接听。


    小李焦急的声音从话筒那端传来：“林老师，最新的调查结果还是不乐观，智创互联最近陆续签了四五个新项目，我朋友评估过，按照他们的资金链，很可能周转不过来，而且过半的工程师都是新入职的，技术团队实力参差不齐……”


    林予薇心中的喜悦消散了一半，转为沉重：“能确定吗？”


    “八成把握。”小李低声道：“我那个朋友在业内很可靠，他说智创互联最近一直在疯狂招人，但留不住核心技术人员。”


    林予薇陷入两难，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但这意味着要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也让周叙白和团队的努力付诸东流。林予薇回到会议室，找到张处长低声说：“张处长，抱歉打扰一下，我想和您单独聊聊。”


    两人走进张处长的办公室，张处长关切地问：“林小姐还有什么顾虑吗？是对方案还有什么调整的想法？”


    林予薇斟酌措辞，尽量让语气显得客观专业：“关于技术合作方，我们是否还有其他选择？我听说智创互联最近接了不少项目，担心他们的人手可能不足，影响到项目的进度和质量。”


    张处长理解地点头，示意她坐下：“你的顾虑很有道理。不过智创互联向我们保证过，会为这个项目配备专门团队，优先完成我们的项目，而且……”他压低声音：“实话告诉你吧，林小姐，上头拨下来的资金有限，智创互联的报价比其他公司低三成，这在预算范围内很关键。”


    林予薇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当项目的预算有限，价格往往是决定性因素。


    “我明白了。”她最终说道，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那就按计划进行吧。”


    张处长沉吟片刻，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了几下：“这样吧，为了让大家都能放心，在签合同之前，我把智创互联的代表也叫过来当面沟通。”


    很快，智创互联的王总赶过来了，是个身材矮胖、看似憨厚的中年男人，额头冒着细汗，显然是匆匆赶来，他热情地握住林予薇的手，力道大得让她微微蹙眉：“这就是林总啊，真是年轻有为！放心，技术部分包在我们身上！我们专门组建了精英团队来负责这个项目，绝对保证质量！”


    林予薇保持专业微笑，轻轻抽回手：“期待合作，具体细节我们可以后续详谈。”


    签完约后，王总做东请大伙儿在酒店餐厅吃饭，席间气氛热烈，大家都在为项目顺利推进而高兴，就在这时，林予薇又收到了一条匿名短信：“悬崖勒马，为时不晚。”


    她的心情顿时沉了下来，勉强应付了几杯酒后，借口透气走到酒店的露台，夜风微凉，她回拨了那个陌生号码，铃声响了很久，竟然被接起，但那边只有沉默的呼吸声。


    林予薇轻声问，声音几乎融在风里：“你是谁？顾清言吗？”对方没有说话，很快挂断了电话，林予薇听着话筒里的忙音，望着城市璀璨的夜景，心中泛起涟漪。


    ****


    顾清言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的万家灯火，手机屏幕上的通话记录在黑暗中泛着微光，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抚过那个刚刚挂断的熟悉号码，眼神复杂难辨。


    指尖微微在手机屏幕上滑动，不经意间点开了文化局的官方推文，最新推送正是关于设计团队下乡考察的报道，配图中有一张格外醒目，林予薇和周叙白肩并肩坐在木凳上，专注地倾听着老师傅的讲解，周叙白微微侧身倾向她，手指正轻点着她手中的笔记本，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相触，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水印显示这是昨天下午拍摄的。


    顾清言的指尖倏地收紧，手机的金属边框硌得他指节间发白，他注视着照片中林予薇微垂的侧脸，她耳畔散落的一缕发丝，还有唇边那抹若隐若现紧抿的弧度，那是她专注时特有的表情，八年过去了，仍未曾改变。


    良久，顾清言转身将手机扔在沙发上，任由屏幕的光亮渐渐熄灭在黑暗中。


    ****


    拾光工作室和智创互联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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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正式开始，然而，不到半个月，拾光团队的工作氛围由最初的热情高涨，逐渐变得焦虑不安，这种转变是细微而持续的，如同窗外的天空在暴雨前慢慢积聚的乌云。


    林予薇最先察觉到异样，她开始频繁地听到手下设计师们的抱怨，起初是在正式的项目进度会上，后来逐渐蔓延到茶水间的偶遇和下班时的随口交谈。


    周一例会上，UI组李晓拿着设计稿气愤地反映：“林老师，智创互联那边的接口人反馈，说我们提出的实时渲染精度要求，以他们目前的引擎版本‘可能无法完美支持’，建议我们降低标准。”


    林予薇接过标注着诸多问号的设计稿，上面备注着：本周内第三次因“技术限制”而被要求妥协核心设计理念。


    “那他们有没有提供具体的技术瓶颈说明？或者替代方案的技术文档？”林予薇追问。


    李晓摇了摇头：“没有，他们只给出很模糊的回复，就是说‘有难度’，‘建议简化’，就算我们愿意妥协，也不知道要降低到什么程度才能符合他们的标准。”


    林予薇摇摇头，暂定截图地说：“不能降低，张处长的意思是艺术设计为先，实现的技术需要为艺术设计服务，而不是本末倒置，让我们修改设计来迁就他们实力不足的引擎版本。”


    类似的场景接踵而至，互动设计师陈璐提交的一套精巧的VR交互逻辑被打回，理由同样是“实现成本太高，建议采用更基础的方案”，就连建模组精心制作的高精度模型，也被对方以“文件太大，担心运行时负载过高”为由要求缩减面数。


    林予薇知道这样下去，制作出来地DEMO将会和自己原来设想的内容大相径庭，决定直接与智创互联的王总沟通。


    电话那头的王总声音洪亮，态度好得近乎夸张：“哎呀林总！您放心！肯定是下面那帮小年轻怕麻烦，偷懒！我这就去骂他们！有些是新招进来的，不懂事，后面我亲自盯这个项目，保证没问题！”


    这次沟通似乎立竿见影，王总很快拉了一个新的技术沟通群，并在群里热情地发了几张工程师加班讨论的照片，甚至分享了几段代码片段的截图，氛围一度显得十分积极。


    然而，这种“好转”仅仅维持了不到三天，新的设计稿提交过去后，群里再次陷入沉寂，追问数次，才得到工程师一句简短的回复：“正在评估，要实现的话有难度。”


    林予薇再次致电王总，这次对方的回应明显慢了几拍，背景音里还夹杂着杯盏碰撞和模糊的谈笑声。


    “林总啊，”王总的声音依旧带笑，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不在焉：“技术创新嘛，总是要克服困难的，给我们点时间，再研究研究，放心哈！”


    随着时间的推移，王总的沟通态度发生了显著的变化，他从最初的及时响应，变得延迟回复，电话也时常转入语音信箱，邮件回复越来越简短，充斥着“收到”、“在忙”、“稍后回复”这类措辞，而承诺的“稍后”往往意味着数天的等待。


    有一次，林予薇特意在晚上近九点拨打王总的手机，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王总，还在公司督战呢？”林予薇语气平静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