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十两银
作品:《京阙雪》 见天色已昏暗下来,秦惟熙出了宫门后并没有让罗远先送她回府,而是欲将马车绕到詹事府衙门等等就快散值的罗聆。
马车行至东华门外一宽敞的胡同,一处枝叶繁茂的老槐树下时,素来不会多言的罗远忽而开口道:“小姐,前面的马车瞧着像是周大人府上的。”
周大人……
秦惟熙略一迟疑,掀开了车窗帷幔一角,正见一穿着家丁府的青年耸拉着脑袋,蹲在那槐树下连连叹气。
秦惟熙心中一动。
“罗大哥,你去瞧瞧出了何事。”
罗远很快将马车停于一处,不多时又回到马车前,隔着帘子告知:“是周大人的马车坏了,那府上的家丁正不知如何是好呢!”
秦惟熙一字不差的听在耳里,点了点头:“左右近来阿兄下值晚,那便劳烦罗大哥帮着去瞧一瞧。”
罗远很快再而离去。
时值傍晚,这静悄悄的胡同已鲜少有人来往行走,却是罗府与周侍郎府回家的必经之路。秦惟熙一面想着今日在宫里所见的陈桂贻不寻常的那一幕,一面观察着周宅家丁的举动。
少顷,果见那家丁趁四下无人时朝她迅速瞥了过来。
秦惟熙再次不动声色地收进眼底,并与罗远道:“罗大哥,莫非马车的轮子里搅了什么东西进去?听闻周大人素来待同僚和善,阿兄也时常在我面前称赞此人,既路过没有道理不相助,只是如今已过酉时,不知周大人在宫外没瞧见自家府邸的马车要如何了。”
罗远应是,手下的动作却慢了下来。
家丁忙哈着腰连连道谢:“我家老爷如姑娘所说最是和善,不打紧,想必老爷会蹭着同僚的马车回府。”
家丁的话方落下,胡同口边传来一声哒哒的马蹄声,随后三人回头便见一老汉,正急速赶着一辆堆放着满满一车箩筐的驴车正朝着此方向驶来。
而家丁口中的“我家老爷”此刻就扎着马步,蹲坐在那驴车上的一处箩筐上。
三人:“……”
伴随着一阵嗯啊嗯啊的驴叫音,户部侍郎周全很是狼狈地下了驴板车,又不望给了银钱与那老汉。
家丁嘴角抽了抽,忙上前道:“老爷,我就说吧,这马车用了这么些年早该换了,您可好,宁可省下这笔银子给夫人买零嘴吃,您瞧瞧,这回坏了吧。”
“幸亏老爷您平日多行善事,正巧遇见了罗詹事的马车,不然啊……”家丁说到此处撇了撇嘴。
周全似笑非笑地看了那家丁一眼,低骂了一声:“小王八羔子。”又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回身朝秦惟熙拱了拱手,温和笑道:“可是罗詹事的妹妹?”
秦惟熙笑着点了点头。
周全又道:“让姑娘见笑话了。”
秦惟熙此刻眼眸弯弯,朝他浅浅一笑,直到这时她才所见在江南十年久,阿兄信中所提及的户部侍郎此人。
但见他将近四十之龄的年纪,却仍然清秀似少龄。他积极、乐观,在官场官僚的争权夺力间已游刃有余,应付自如从中脱身。岁月亦从不曾苛待他,将至四十不惑之年,面上仍然不显老一分。
阿兄当年曾说过:“周大人此人,前途无量!”
周全又道:“周某早就听闻罗詹事有个妹妹,今年春日里归京,自打归京后每次在宫中碰面,周某见罗大人都是容光焕发。”
“今日真真瞧见罗詹事令妹其人,周某明白了,可不就是一朵解语花。”
周全声音温和且口齿伶俐,举止也温文尔雅,从容自然,就如在街上偶遇所遇一多年未见的老友与她谈笑风生。
秦惟熙听罢,笑意更浓。
周全道:“欸,索性周某来了,我家夫人见我未回府,待会儿定会带了人来一路寻。天色不早了,姑娘尽早归家吧?”
秦惟熙道:“真不用去贵府告知一声?”
周全再而拱了拱手:“回头改日周某做东,还要请罗詹事吃酒才是。”
秦惟熙闻言又抬眸去瞧周全,但见他面上一片从容,迟疑一瞬,便微微福身上了马车。
却在刚落座后听见马车外周全与那府上的家丁低声嘀咕:“可知我今儿为甚坐驴车?这从宫里出来也不见你这个小王八羔子的影儿,我就心知这马车坏了。正想着蹭梁阁老的马车走一段,谁想瞧见有人跟踪你家老爷。”
家丁闻言瞠目结舌:“跟……跟踪?哪个敢跟踪老爷?”
周全一声苦笑:“你问我我去问谁?还不是自打那副画以后,有人开始惦记上你家老爷了。”
“正巧碰见一个从山里而来的老汉要归家,那老汉别看已上了年纪,赶起驴车里竟比那马儿还要快,没一会就将那人甩掉了。”说话间,周全又是一叹。
家丁问:“老爷,您唉声叹气什么?怕回家晚了夫人不给你留饭?”
周全听罢,朝着家丁的伸手就是狠狠一脚。
“小王八羔子,官场上的事儿说了你也不懂。今儿下值不利,宫里又遇见礼部的老尚书要告老还香,圣人为此烦闷了一上午,我们这些下头的朝臣自然要吃瓜落。”
“老尚书可是两朝元老,我既有心挽留,但他却去显然去意已决。”
“京城多逍遥自在啊!”
家丁正欲开口在言,余光却见罗府的马车还未离去。
而不远处,罗远又重新喂了马儿吃了草料套上马车正欲离去。而周全也显然微微愣了一瞬,回身朝她拱了拱手。
秦惟熙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回以一个笑容,由着罗远将马车驶出胡同,朝着罗宅的方向辘辘而行。
少顷,秦惟熙再掀开帷幔一角回过头去瞧依旧站在原地的周全,却见他此刻已负手而立,挺直了身板,朝着马车行驶的方向望了过来。
他一身三品大员官服,胸前一身彩丝所绣的孔雀官补,亦如身份与权力的象征。
但暮色映入这片京师大地,将他也光照在其中,一身风骨却宛如琼枝玉树。亦如淤泥中顽强生长的坚韧花。
随着马车辘辘,秦惟熙望着远处此刻那抹再也看不得清的竹青松瘦的身影,缓缓放下了帷幔。
户部侍郎周全,这件事说起来恐怕还要从她降生以前了。
当年她身在江南,户部侍郎周全忽然私下见了罗聆,拿出了当年他与康氏新婚时定国公秦蘅所送的其中之一贺礼。当年罗聆去信江南,说起那贺礼竟为定国公亲笔所题字的一把折扇。
那个黄昏时分,周全当时以那把折扇将当年他与定国公夫妇的渊源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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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全说,十多年前路遇大雪,他想早一些进京筹谋来年的春闱考试。
那一日马车陷在雪泥里,施了银钱所雇的车夫也因当时的恶劣天气弃他而去,临走时还将他进京时所带的盘缠悉数偷了去。
后来他在刺骨的寒风里险些以为自己将魂断异乡,却有幸路遇一对年轻的恩爱夫妇。
那夫妇当时说是要去寺中求子。说起这家中已有了长子,还想求得一个可人的女儿。
他们深知所得子女皆为上天可赐亦皆强求不得,可看着身边老友,别人家乖乖的小女儿还是心有羡慕。
那对年轻夫妇将他安置在了温暖的马车内,又将车中吃食悉数留给了他,雪停后又给他了银钱。
当日那男青年时近而立,笑得爽朗又和善,所言出门在外本着去寺中求女的缘故,并未带过多银钱,囊中只携了两百两本想捐赠寺中,遂给了他一百两,余一百两捐赠于寺。
然,周全只取了其中十两银,再愿那对年轻夫妇得偿所愿。
“二位雪中送炭于周某,周某感激不尽。今二位一去,日后所得定是个冰雪聪慧的小女儿。”
周全再欲问起他们的姓氏名为,年轻夫妇却连连摆手已向那幽幽古寺而去。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他却已在那二人隐隐流露出的世家贵胄之气了然其身份。
那对年轻夫妇执手相携站在那古刹的石阶上,巍峨弥漫香火之气的庙宇前,男青年回眸与他一笑。
“那就愿后生,此去得心所愿,前程似锦。”
就这样,他凭着那十两银,从此后入朝为官,风生水起前程锦绣,他开始凭借着自己结交的人脉想打听当日所赠银赠食雪中送炭的那对年轻夫妇,相还这十两银。
似神明那感,那日古刹一别三人似已在冥冥中有所定下因缘果报。
一日在宫中他与那男青年相遇,彼时他已入得六部为天子近臣,他则为位高权重的超品公侯。
二人心照不宣,冥冥中自生了一种默契。四下无人际,周全只问了一句话:“国公爷而今可得心中所愿?”
当日那俊朗青年而今已近四十之龄,却仍不输当年俊朗之貌,自有另一番气概。
那中年男人笑答:“承后生吉言。吾家小女,吾的心窝窝,冰雪聪慧。”
秦蘅路遇受困的寒门学子,欲以囊中本欲捐赠于寺的百两银相赠,周全亦为他的心所愿,只取其中之一。
亦不为攀权贵,却在秦家有难之时倾力出手相救,以一封弹劾定国公秦蘅的奏折,消散了时年风雨飘摇的京师内,那雷霆震怒的一国帝王的盛怒。为此还未待身在霞光顶的皇太后出手,便先一步保全了秦族阖府女眷。
然秦族女眷妇孺众人,宁折不弯,以死所证秦家清白。
定国公夫妇种下此善因亦因此得下善果。
于此,周全身在朝堂之上,隐在暗中,观朝中悉数帝王之臣,为秦家奔走十年之久。
马车内,秦惟熙缓缓抬起了头,眼眶已一片红晕,随着马车的车帘忽而卷起,忽而落下。那映进的点点光晕。
她又忽而一笑。
周全,周大人,那就愿您从此前程锦绣、平步青云、仙鹤官补加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