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忙碌的身影一滞，手里的字块哐当落在铁板上，他转身打量起卫朔口中这个不一般的小娘子。


    她身着一身青绿相间的衫裙，朱唇玉面，若论相貌，的确出众。但卫朔不是沉迷美色之人，单这一点是无法让他如此煞费苦心的。


    这次他不光请求我这个老头子帮忙，被拒绝后竟还亲自带人来这里，太不像他的性子了。


    周老拿起一个字块，放在林瑶眼前问她：“你识得此为胶泥字块？”


    林瑶点头应是，“我曾在一本书上看过，使用胶泥、也就是黏土刻成阳文反体单字，再放进窑中烧制。烧好后将活字排列在铁板上，用松香、蜡和纸灰的混合物固定，加热后即可印刷。”


    周老指间捏着的字块应声掉落，他脸上诧异的神情中还有些激动，“你……也看过那本游记？”


    “多年前偶然看过，书名已然忘却了，不知是不是周老所说的那本，只知书上是这样记载的。”林瑶编了个理由答复他，早在听到卫朔说周老在研究胶泥活字时，惊讶之余她便有所准备。


    这是上学时历史课学过的内容，她印象很深刻。听周老话里的意思，应当是他在某本书上看过此法子，那么自己也以同样的理由回答，不会引人怀疑。


    周老闻言态度大改，瞬间眉开眼笑的，他已经在心里认定了林瑶看的是跟他同一本游记。


    “没想到你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阅书量惊人呐，还是我认识的人里第二个知道胶泥活字的。”


    林瑶不卑不亢地笑回：“周老过奖了，您不愧是行业翘楚，已经成功研制出胶泥活字印刷。我只是闲来无事随便看，偶然翻到的。”


    周老被夸得心花怒放，叉着腰牛气得很，“你来得正是时候，那游记中只有寥寥数语记载，我也是费尽心血，今日才终于烧制成功。”


    林瑶福身感谢，语气诚恳，“多亏周老，让我开了眼，能亲眼看到书中记载的胶泥字块为何样。”


    其实刚学到这一课知识的时候，老师放过从制作到成品的视频，不过亲眼见到确实是第一次。


    周老满意地点头，这丫头嘴甜得很，且跟他看过同一本游记，又在他成功烧制胶泥活字时出现，缘分呐。


    他正苦于无人分享这份喜悦，已将林瑶当成了知音，兴奋地向她讲述了制作过程。例如什么样的黏土才适合，烧制时温度应如何控制等等。


    林瑶饶有兴趣地听他讲，偶尔称赞几句，好词一个劲地往外吐，哄得周老高兴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被冷落在一旁的卫朔把玩着手里周老方才掉下的字块，刚开始他还很庆幸他们二人能聊到一起。毕竟周老一个整日沉迷于研究印刷的老头，向来对谁都爱答不理的。


    林瑶能将他哄得如此开心，并主动分享研究成果，那么他们今日来的目的也就十拿九稳了。


    但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卫朔见他们依然谈兴正浓，似乎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


    卫朔等不下去了，他见缝插针，打断了二人，“想必周老还未用午膳吧，二姑娘特意买了您爱吃的吃食，不如先用些如何？”


    这都过了午时了，竟还没吃饭？！林瑶赶紧附和道：“人是铁饭是钢，周老，您还是先吃饭吧。”


    听他们一说，周老饥饿感瞬间上来了。他确实没用午膳，平时忙于研究，不按时吃饭又或者干脆忘记吃饭乃常有的事。


    “丫头有心了。”周老欣慰地看着林瑶，“听你的先吃饭，等吃完我再带你好好参观用于烧制的窑，那可是我建的。”


    林瑶高兴应道：“好呀。”


    看着二人越走越远的身影，再次被遗忘的卫朔脸色阴沉，他按住刚要被推动的轮椅，待在原地不动。


    等过了一会，前方的人都走得没影了，丝毫未察觉到他不在，这才不悦地让伏影推动轮椅跟上去。


    吃完饭后，周老带林瑶参观了他平时研究的地方，展示胶泥活字印刷的成果。二人相谈甚欢，周老应了去报社帮忙，使用自己新研究出来的胶泥活字进行印刷。


    整个过程中，卫朔跟周老说过的话也就两句。因为在他们二人交谈时，他根本一句话都插不上，只能一个人在那生闷气。


    临走时，周老将他拉到一边说有话要跟他讲，卫朔装腔弄调地来了句，“原来周老知道我也在呀。”


    周老没好气地拍了下他的肩膀，问道：“你小子跟我交个底，对瑶丫头是什么打算？”


    卫朔含糊地应付他，“我们就是合作伙伴，她的报社需要好工匠，我这才带她来寻你。”


    “你少来，我还不知道你小子！”周老瞪了他一眼，“你缺报社那点分红？平时忙得都见不到你人影，今日还特地亲自带人来，你别想糊弄我这个老头子。”


    “我跟你说啊，这丫头心地不错，也如你所说确实跟一般的小女娘不一样，老头子我很喜欢她，你可别打什么歪主意。”周老指着卫朔非常认真地警告，“她要是因你出了事，到时可别怪我老头子翻脸！”


    卫朔正听着，侧目望去，看到林瑶提着裙摆，动作利索地一步跨上马车。车轮随之晃动一下，似乎要散架了。


    从半开的车窗能看到她的半边脸，不知跟丫鬟说了什么，顿时笑了起来。


    若是面对着她，或许能看到她笑起来时露出的浅浅酒窝，显得格外亲切真诚。


    见卫朔一直不说话，嘴角却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周老随着他的目光看去，顺势抬手，向正关车窗的林瑶打了个招呼。


    周老捋着胡子，若有所思地问：“你不会是喜欢瑶丫头吧？给老头子个准话。”


    卫朔敛起笑容，回他：“周老多虑了，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不过，有我在，她便不会有事。”


    再怎么说，他们于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同一类人，自己怎么会让她出事。


    马车渐行渐远，周老背着手，露出看透一切的笑容，呢喃了句，“小子，你就嘴硬吧，以后有你后悔的。”


    “你没看错吧？”林瑶还是有点不相信云露说的，方才卫朔一直盯着她们的马车笑这件事。


    她很明显地感觉到，今日的卫朔情绪低沉。同周老说话时，她就一直觉得背后有一股寒意，一回头便看到黑着脸的卫朔，弄得自己都不敢去触他眉头，因此一句话也没跟他说过。


    “应该没看错……吧？”云露被说得怀疑起了自己，她跟在小姐身后，更能直觉地感受到三殿下的心情不好。


    确实是不可能出现看着她们马车笑的情况，难不成离得远，她真的看错了？


    “肯定是你看错……”


    “啊——怎么回事？”林瑶的话还没说完，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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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倏然特别晃，将她甩起来，差点撞到对面的车窗。


    “吁——”


    车夫拉紧缰绳，让马停了下来。他围着马车仔细检查，惊得一身冷汗。


    车夫赶紧跑去请罪，“二小姐，是车轮出了点问题。都怪小的没检查仔细，让您受惊了，还请二小姐责罚。”


    林瑶下了马车，示意他先起身。她走过去发现有一个车轮松动了，底下还压着碎石头。要不是这样，他们可能得等到车轮直接掉出来才会发现，后果将不堪设想。


    林瑶问车夫：“还能修好吗？”


    车轮应是有零件脱落，这里荒郊野岭的，而且距离周老的竹屋已远，返回需耗费不少时间。


    车夫躬身，面露难色，“能用竹子代替零件固定车轮，只是……怕是不好再坐人了。”


    “二小姐，殿下说天色不早了，让您坐他的马车回去。”


    林瑶正有此意，见伏影跑来邀请，思索了一会才点头同意，“好，那就打扰殿下了。”


    幸亏出了迷阵后，变成了她们的马车在前，不然都不知卫朔会何时才能发现她们的马车坏了。


    卫朔见人进来，问道：“没事吧？”


    “劳殿下挂念，无碍的，就稍微晃了下。”林瑶就近坐在靠近车门处，依然是离卫朔最远的位置。


    车厢内一片寂静，林瑶盘算着是否该装睡。在未确认卫朔是否与她一样是从现代穿越来之前，她不想跟他有过多交流。


    见林瑶又要闭眼装睡，卫朔问道：“先前跟你提起周老研究胶泥活字时，为何未提看过书中记载之事？”


    “很久之前的事了，我一时没想起来，也是在看到周老摆弄胶泥字块时才突然想起来的。”林瑶熟练地应道，她现在已能做到面不改色地编造各种借口了。


    说到这个，林瑶想起自己跟周老讨论胶泥活字印刷时，特意观察过卫朔的反应。


    常人面对新奇事物，一般都会有些好奇心，可卫朔却全然不在意，始终冷着脸。


    当然也不排除他提前听周老说过，已经了解了。


    “殿下，我瞧李掌柜的铺子布置得颇为别致，您知道是谁的主意吗？”林瑶故作好奇地注视着他，试图进一步试探。


    卫朔吃茶地动作一顿，掀眸看她一眼，“想知道吗？”


    “想！”林瑶连连点头。


    “过来，我就告诉你。”卫朔朝她勾手。


    这人怕是三岁小孩吧？林瑶在心里吐槽，但还是乖乖地挪动屁股，坐到他旁边。


    卫朔对她的表现很满意，回道：“是我外出游历时在一本画册上看到的，觉得还不错便画下来，让人照着布置了。”


    林瑶追问：“殿下还记得那本画册叫什么名字吗？”


    “很多年前见过的，记不清了。”卫朔看她神情焦急，“怎么了？那画册有问题？”


    林瑶语气不禁有些失望，“没。这不是要开报社，我想看看里面还有没有其它类似的装修风格。”


    “那你便无需惦记了，那画册让我有印象的只有这一个，想必其它的也没什么新奇之处。”


    卫朔的回答很诚恳，不像是说谎，这般迂回试探终究是太慢了。


    林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鼓起腮帮子，深吸口气看着他问：“殿下，Areyou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