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瑶一副我都懂的模样，朝对面的卫朔看了一眼，一时也不着急去见那位工匠了。


    她直勾勾地盯着内堂的门帘，心里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小娘子能入得了卫朔的眼。听闻卫朔已二十有二，却连妾室都不曾有过，反观那些比他年幼的皇子，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刚进店时看到卫朔那熟门熟路的样子，还以为他只是个常客，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


    没一会，一只胖乎乎的手掀开门帘，一个身影直奔卫朔而来。


    林瑶目光在卫朔和提着粉嫩裙子飞奔而来的小姑娘之间来回游移，惊愕之情溢于言表。


    她万万没想到卫朔好这口，小姑娘瞧着顶多十岁，脸上还带着婴儿肥。卫朔要是再年长几岁，简直能当人家父亲了。


    “收起你那种眼神！”卫朔扶额，神情无奈。


    这莫不是把他当成衣冠禽兽了？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竟如此不堪？


    “哈哈……那啥，殿下误会了……”林瑶心虚地摇手，“我是觉得这甜羹太好吃了！”说着她接连喝了几口，嘴巴塞得满满的，两侧都鼓了起来。


    “朔哥哥，她是谁呀？”


    林瑶嘴里塞满了小圆子，正费力咀嚼着。突然见小姑娘转过身来，直直地站在她面前，手指着她，抬头看着卫朔质问。


    “小雁，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因着我跟你父亲的交情，你要称我为叔叔，而不是哥哥，莫要乱了辈分。”


    卫朔板着脸说：“把手放下来，夫子教你的待人之道都忘了吗？”


    “没有、没有，雁儿记得。”陈雁收回手，十分委屈地嘟着嘴巴，“我知道错了……”


    朔哥哥以前从没有凶过她，这次竟然当着他带来的女子的面凶她。她只是看朔哥哥两年没来看过自己，又是第一次见到他带女子来，一时震惊才失了分寸，陈雁越想越委屈。


    林瑶见她都要哭了，赶紧咽下最后一口，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开始自我介绍，“我叫林瑶，跟殿下只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这次一起出门主要是为了生意上的事。”


    陈雁撇了撇嘴，鼻间不屑地“哼”了一声，没有理会林瑶。


    “啪——”


    筷子被人重重地砸在桌面上，陈雁吓得一哆嗦，眼泪都收了回去。


    她缩着头，闷闷地回应：“瑶姐姐好，我叫陈雁。”


    “是瑶姨。”


    陈雁、林瑶：“……？”


    没有理会她们疑问的眼神，卫朔一本正经地纠正：“你应当喊她瑶姨，而不是姐姐。”


    “殿下，我顶多比她大十岁，喊姐姐多合适啊！”林瑶托着腮帮子，睁大眼睛，试图让对面的人看清楚自己其实年纪不大。


    她才十八岁啊！十岁的陈雁喊她姐姐怎么了，有毛病吗？


    没毛病啊，正常得很。


    他自己因辈分强硬让人家小姑娘管他喊叔叔就算了，怎么还带上她呢？！


    卫朔上下打量她，一副自己没错的语气说：“既然我跟你是合作伙伴，我跟小雁父亲相识，按辈分她喊我叔，当然是要喊你姨，可有错？”


    这是什么逻辑？分明是在强词夺理啊，林瑶只敢在心里吐槽。


    她扯出一个笑容，敷衍地回他：“没错，殿下说的都对。”


    卫朔微微颔首，神情间满是“本就该如此”的意味。林瑶见状，心里直犯嘀咕，轻哼一声便侧过身闷头吃东西。


    陈雁就倒霉了，被卫朔抓着问功课。她起初还想跟之前一样撒娇卖萌蒙混过关，结果卫朔一个冷脸，立刻吓得乖乖作答。但凡有学过却答不上来的，少不了一顿训斥。


    林瑶多次瞥见她投来的求救目光，实在不忍心。正想开口替她解围，谁知话到嘴边，就被卫朔一句“二姑娘若有兴趣，不如由你来作答如何？”硬生生赌了回去，只得低头继续喝自己的甜羹。


    不是她不想帮忙啊，是她也怕答不出来挨骂，毕竟卫朔比她上学时的老师还要严肃。


    “殿下，您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可能是母女之间心灵相通，在陈雁快要被问哭了的时候，掌柜李氏提着食盒过来了。


    陈雁刚擦去额头的细汗，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卫朔在给她布置功课，内容全是她刚才未能答出来的问题。她顿时眼眶一红，捂着嘴巴跑开了。


    跑到半路，听到母亲喊她，陈雁便又折返回来，向卫朔行了个礼，小声地应道：“知道了。”然后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原路返回，出来时的那股高兴劲儿早没了影。


    “殿下，雁儿打小就被我宠坏了，您莫见怪。”李氏讪笑着，神色间尽是掩饰不住的窘迫。


    “女儿固然需要娇养，但绝不能过分溺爱，该明白的事要明白，该掌握的本事得踏踏实实地学会。”卫朔扫了眼低着头的李氏，一改往日的温和，狠下心道：“如今小雁岁数已然不小，你陪不了她一辈子。她不是愚笨之人，你只要将其中的利害关系跟她讲清楚，她应该能想明白。”


    李氏独自将女儿抚养成人，实属不易。卫朔本无意苛责，但若要看着从小长大的小雁被娇惯成只会撒娇逃避的性子，他实在无法接受。


    照李氏这样继续对她言听计从下去，迟早会出事。


    李氏一个劲地回“是是是，”卫朔不知道她听进去了多少，但他言尽于此。


    *


    马车里，林瑶看着眼前的食盒发呆，这是上马车前卫朔给她的。


    食盒里是等会要见的工匠周老喜爱的吃食，卫朔交代她待会到了便提着，说是她特意去买的。


    一开始她以为卫朔纯粹是肚子饿才进了常去的铺子，接着又误会他是来见心上人。直到卫朔将食盒递给她，并说出那番话时，林瑶都懵了，合着是为了她才来的。


    卫朔嘴上虽说是为了开报社的事劝周老帮忙，但他是真的在意她的报社能否顺利开业吗？


    她要是卫朔，巴不得自己这一年内能安生地待在府里，避免一切危险的源头。只待约定时间一到，便能按计划行事。


    所以，她是真的搞不懂卫朔到底是为了什么做到如此地步？


    或许，再多了解些关于他的事情，自己能从中找到答案。


    “小姐，奴婢打听到了！”云露钻进马车，脸上掩不住的得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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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瑶给她倒了杯茶递过去，待她喝完问道：“如何？”


    云露将自己好不容易从伏影口中套出的信息娓娓说出：“那李氏是三殿下一个侍卫的娘子，在临盘的那天，侍卫为了保护三殿下身亡。三殿下看她们孤儿寡母的，便时常过来，还给陈雁请了夫子授课。”


    “对了……”云露放低声音，“伏影还说三殿下把陈雁当成自己的女儿来养，对她甚是宠爱，一句凶话都未对她说过，方才还是头一次。”


    不过是个侍卫的家人……只需吩咐人多加照顾即可，卫朔竟还如此上心。


    表面看卫朔是对陈雁说话重了些，可何其不是在为她着想。


    自己怎么说也算是卫朔带来的客人，又或者是朋友呐，那陈雁竟将她的主动问好当空气。这明显是在轻视她，也同样是拂了卫朔的面子。


    再者看那陈雁对卫朔的亲昵程度，明显不是将他当做长辈。得亏自己不是什么长舌妇，不然一传出去，流言蜚语能剥了陈雁一层皮。


    想来卫朔也是意识到了，这才开始严肃对待此事。


    林瑶的心，莫名的安定了下来。


    “那间铺子呢，可有问到是何人绘图装修的？”


    云露点头回道：“伏影说是李氏看孩子大了，自己每日无所事事，就做了吃食去摆摊。三殿下知道后便帮她盘下附近一间店，绘了图让人装修，什么都打理好再交给李氏经营。”


    铺子的装修风格是卫朔的主意？


    卫朔若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之前行酒令时，她也没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


    是他隐藏得太好了吗？


    林瑶支起车窗，看到他们的马车已经出了城，正往前方的竹林驶去。


    卫朔提前跟她打过招呼，说周老喜静，住在城外的一处竹林，想必就是前方了。


    林瑶原以为很快就能到，谁知马车在竹林中七拐八绕，最终才在深处的一间竹屋前停下。


    竹屋大门敞开，一眼望进去并未看到有人。林瑶暗忖，这定是周老在竹林设下了某种阵法，若非懂行或知晓其中奥妙，寻常人根本找不到这间竹屋。


    是以就算敞开门，也无需担心招来盗贼。


    卫朔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让人推着他径直往屋内某处而去，林瑶紧随其后。


    走到后院，林瑶看到约莫四十来岁的周老，正从窑中取出烧好的陶质活字。


    “周老。”卫朔没有继续往前，停在了几步外。


    林瑶福身，跟着喊了声：“周老。”


    “呦呵，什么风把你这个大忙人吹来了？”周老背对着他们，头都没抬，语气似有些不满，“怎么还带了外人？”


    “她不算外人。”卫朔介绍道：“这位便是我与您提过的林二姑娘，她想请您到店里帮忙制作所需的活字。”


    “不去不去！”周老不耐烦地摆手，“小丫头片子突发奇想要开报什么……什么报社的，乱七八糟，听都没听过。我年龄大了，没工夫跟她瞎折腾。”


    林瑶装作没听见他说的话，心想伸手不打笑脸人，她笑着问：“周老这是在烧制胶泥字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