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黎走到温蒂面前，率先开口询问。


    “教授，季队情况怎么样？”


    “不好。”温蒂的语气平稳。


    “......这些资料里，确实提到些有价值的线索。”


    白黎生硬地转换了话题，温蒂也没有在季文杉的事情上多做纠结，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我也有些事想和你谈，我们进去说。”


    温蒂并没有主动问起白黎和华嘉言之间的冲突，她走进屋子里，叫何塞出去放哨。


    短短几分钟内，她们已经将屋子整理完毕，昏迷的季文杉被安置在行军床上，伤口换过一次药，白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季文杉在发高烧。


    她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温蒂坐在另一张行军床上，从白黎手中拿过资料，先打开那份地图，仔细地研究起来。


    白黎翻开了那本日记，直接翻到她判断有价值的内容。


    “2月15日，我接到通知了，第二批登岛任务的名额选中了我。好幸运，奖金有那么多个零！！虽然听说可能有危险，但要是赌一把，学费贷款就都还上了，妈妈也不用继续辛苦干零活。”


    “2月17日，我真的没想到，贾斯帕也被选进了第二批登岛队，想到有人能陪我上岛还是蛮开心的耶！但是又有点担心，贾斯帕是技术员，他一个搞科研的枪都拿不稳，要是遇到什么危险可怎么办？”


    “我是不是有点想太多啦，有事情我保护他就好啦。上面给我配了好多装备，根本不会出一点事的好吧！”


    白黎总结出几条重点信息。


    第二批登岛的人选通过选拔确定；日记的主人是以战斗人员的身份上岛；日记的主人与同一批登岛的技术员贾斯帕是旧识；这具尸体与日记的主人不是同一人。


    “2月22日，我正趴在船舱里，现在是凌晨2点，估计再有三四个小时就登录上岛了，


    感觉队里的大家人都很好，都蛮照顾我的。尤其是那个领队，头顶亮到反光，他让大家叫他铁头，但我感觉不太尊重，还是叫队长吧。”


    “贾斯帕笑话我是大傻子，认识别人一天就觉得人家好。我懒得和他计较，我们这种跑一线的，如果连同伴都无法信任，后背又能交给谁呢？”


    白黎翻开下一页，日记主人的心理状态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字迹变得凌乱不堪。


    “2月24日，我真的好害怕，队长第一晚就吊死在了树上，副队长说他是自杀，我不相信。”


    “第二天夜里，我们在营地被一群奇怪的狼袭击了，明明是狼的头和身子，腿却像虫子一样，而且根本杀不死，打爆了脑袋还能跑。”


    “我们死了两个人，还有一个研究员被拖进林子里了，他肯定死了，我没能救他。”


    “还有一种长着人脸的蛇，它们成群结队地趴在我们的帐篷和背包上，副队长开枪把他们杀掉后，这些东西的血液腐蚀掉了我们的全部补给。”


    “第二天所有人都在挨饿，还好贾斯帕把自己的吃的放在贴身的包里。”


    “有个人和副队长吵起来了，吵得好凶，甚至还开了枪。我真不知道今晚怎么办。贾斯帕建议我们逃跑，但我们只有两个人，怎么对付夜晚的怪物呢？”


    白黎面无表情地翻开下一页。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个沾着血的指印，随后是笔尖划破纸面的痕迹。这本日记再也没有出现过完整的一句话，全都是鬼画符一样的文字与符号。


    日记的内容和树皮上的故事对应上了。


    一部分问题得到了解答，那具尸体应当属于名叫贾斯帕的技术员，这些食物也是他们二人攒下来的。


    日记的主人看起来已经被逼疯了，不太可能去将尸体埋好，安置贾斯帕尸体不会是第二批登岛队的其他人，不然根本不会剩下任何食物。


    这么明显的位置，就像是这具尸体是被故意埋在这里叫人发现一样。


    白黎将看完的日记递给温蒂，沉默地等待她将这三份资料查看完毕。


    温蒂接过日记，刚想要翻开，又像刚刚想起什么似的，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全包式的折叠耳机递给她。


    这是要她听音乐？在脚下还埋着尸体、不知道还能不能看见明天太阳的时候？


    温蒂翻着日记，语气平稳：“快没电了，别浪费，没准是这辈子最后一次听歌。”


    她拒绝的话卡在了嗓子里。


    理由成立，无法反驳，这位教授一如既往的不懂语言的艺术。


    白黎接过耳机戴在了脑袋上，声浪瞬间席卷而来。


    强烈的心跳般的节奏中，鼓点、电吉他、贝斯，杂糅在一起，伴随着高昂着的女声。


    她听清了那一段反复吟唱的歌词，浪一样冲刷着岸边，在潮水退去后留下被打湿的泥沙。


    "Can''t find the words to say,


    Lost without a destination.


    Rise up,my soul,don''t fade away,


    Wake up,my soul,and face the day."


    四分钟后，一曲结束，耳机彻底断电，白黎摘下耳机。


    “你怎么想？”温蒂合上日记。


    “地图是很重要的资源，贾斯帕是技术员，我不认为这是他绘制的......”


    “我是说这首歌，听起来怎么样？”温蒂打断了她的话。


    “不是我平时会听的类型。”白黎斟酌着语言。


    感觉是个很抽象的词汇，白黎瞬间便推算出合适的答案，她模仿着人类常见的迟疑，用试探的口吻回答。


    “节奏很强烈，给人一种心里一震的感觉。”


    “这是我最喜欢的乐队，但他们已经被联邦封杀了。”


    温蒂将耳机收好，放在了昏迷着的季文杉枕边，她似乎并没有把耳机带走的打算。


    “他们乐队每首歌都在歌颂反抗的灵魂。无论是演唱还是谱曲都毫无技巧可言。但这种穿透灵魂的声音，能让人感受到在绝境中燃烧的不屈的灵魂。”


    白黎挤出一个苦笑来。


    “您要和我讨论哲学问题吗，教授？我完全没学过类似的学科。”


    她的行为是合乎逻辑的，白黎又一次在核心处理器中确认。正常人不会在这个时候有心情讨论音乐。


    “不是，我觉得你有些紧张，认为谈一谈音乐能让你放松心情。”


    白黎将手放在膝盖上，神情严肃。但是在温蒂看来，她这样子像是个认真听课的小学生。


    “我想和您讨论一下我的发现。”小学生板着脸开始发言了，她个子高，坐在行军床上腿只能蜷着。


    “先说结论，探索任务只不过挡箭牌，真实的情况是......”


    “这是一场生存游戏，只有最后的赢家才能活下来，我们都是被选中的游戏玩家，幕后推手是联邦。”


    温蒂的脸上没有困惑，没有惊讶，而是一种平淡的了然。


    “你是怎么推测出来的？”


    温蒂没有等待她的回答，她稍微顿了两秒，试探性地问：“华嘉言？我看到你们在交谈。”


    “是的，华嘉言，她早就知道这场任务的本质是一场逃杀游戏。”白黎点头肯定：“见到华嘉言第一眼，我就觉得不合理。”


    白黎继续补充道：“华嘉言的背后是华氏集团，她们家已经实现了联邦能源行业的垄断，已经开始往政界和文娱发展。华嘉言的名字在两年前开始就频繁的出现在有关商业的新闻，她的地位在整个华氏集团绝对不低。”


    “我理解了，这样的人不该出现在我们这个队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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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蒂平时不关注新闻，但白黎稍作解释，她很快便能理解她的意思。


    “伍铭死前和我说，这场任务另有目的，我认为他没有说谎。如果我们这些人里有谁知道真相，最大的可能就是华嘉言。”


    “在那之后，我就一直在观察她。”


    “她的行为存在两个疑点，第一是，她有意挑拨队内关系。何塞针对程曦，她乐见其成。甚至当晚还想让程曦单独拦截多目怪的追击，明明程曦才是保护她的那个人。就算是她厌恶仿生人，也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白黎演出回忆的样子给温蒂看。


    “第一天我归队后，她还暗示我如果我一直没有回来，教授您会让我自生自灭。”


    “她那句话是那个意思吗？我完全没听出来。”温蒂皱眉。


    “是啊我的教授，您也太不敏感了。”


    白黎短促的笑了笑，继续说：“第二，昨夜，面对多目怪那种...长相的东西，作为一个毫无战斗力的人，她只有震惊，而没有恐惧，在我们战斗的过程中，她的手一直捏着口袋里的某种东西。我能想到唯一的解释是，除了程曦外，她还有底牌能保护自己不死在怪物手下。”


    “她对此早有准备？。”温蒂跟上她的思路。


    “是的，再结合那张树皮画的最后一张，答案就很明显了。我用推测出来的结果去试探华嘉言，也验证了我的猜想。”


    温蒂点头，开始讲述自己的推测：“关于这座岛的真相，我和你的结论一致，但是推测的方法完全不同，说起来也是有趣。”


    白黎没觉得哪里有趣，但还是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在这座岛上，太阳月亮的位置是不会移动的。”


    “你有没有注意到，太阳的位置一直都没有变过？”


    “注意到了，但没有深入思考。”白黎回答。


    “这种情形，如果发生了，要么我们不在地球上，要么,太阳和月亮是假的。”


    “另一个问题是气候，这个纬度，不可能出现这样适宜的温度，还有大片阔叶林为主的植被。发现这两个问题后，我开始怀疑好望岛是一座人造岛屿。日出日落，气温湿度，都可以人为操控。”


    温蒂用手比划出一个圆来：“这座岛连同附近的海域，倍被包裹在一个特殊材质的壳子里，这样的技术，只有联邦做得到。”


    “到这为止，我还只是怀疑。但昨晚见过那些变异生物后我确定了自己的猜想。这些生物应当出自军方的生化实验室，他们在两年前秘密通过了基因编辑的伦理审批。”


    “你没有途径接触这个领域知识，可以简单的把基因编辑理解成植物嫁接。”


    “以那种狼举例，就是将昆虫的基因嫁接到狼身上，拼成一个四不像的怪物来？”白黎问。


    “没错。我一开始的推测是，联邦创造一个可控的自然环境投放这些基因编辑生物来试验，我们这几批人作为实验用小白鼠被投放。”温蒂叹息着补充：“在看到这些资料之前。”


    白黎想起那座长着触手的腐烂肉山，上面布满了转动的眼球。还没等她开口，温蒂就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多目怪这种情况不包含在内，这一点我也想不通，只能暂时解释为某些机密研究有了质的飞跃。”


    沉默，几乎能把人压垮的沉默。


    温蒂忽然开口：“逻辑没有闭环。”


    她补充道：“假设出一种极端的情况，队伍的战斗力足够，资源足够，或者拥有足够的知识，能在岛上获取食物、淡水和其他生存资源，我相信绝大多数人不会选择自相残杀。”


    “缺一条规则，缺一条隐藏的规则，促使......”


    温蒂没有说完这句话，白黎在心里默默补充。


    促使我们自相残杀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