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黎摇头：“我们大多数的装备都损毁了，剩下的那些也需要动力才能投入使用。”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补充：“伍铭作为异常仿生人，直接杀掉太浪费了，他身上的能源液，供能效率比通用的能源块高，可以给我们的装备供能。”


    季文杉点头应允，何塞着急地催促她动身，白黎站起身，迈开步子朝着伍铭的方向走去。


    她在伍铭身旁蹲下，拔出木塞，用袋装饮用水喝剩下的袋子接好能源液，不浪费一分一毫。


    伍铭看向她的眼神也在变。


    先是憎恨，像是困在笼子里的野兽要把她生吞活剥。


    随后那股憎恨碎裂了，化作哀求与恐惧，能源液在他体内逐渐流失，他的心脏再也不会模仿人类的频率跳动，连同他身上的过往与秘密一起，彻底变成冰冷的废铁。


    会恐惧死亡的异常仿生人，不只有她一个。


    白黎确认了收集到能源液的重量，伍铭的准备比她充分，能源液在登船前刚刚替换过，虽然只收集到了两小袋，但也足以在中等能耗的条件下供给六天的能源。


    “小白姐，好了吗？”


    “好了。”


    白黎扎好袋子口，回过头对着跃跃欲试的何塞轻声开口：“仿生人没有痛觉神经，你折磨他又有什么用呢？”


    她看着何塞的眼睛，提醒：“能源循环结束，他的意识最多只能坚持五分钟。”


    “足够了。”何塞回答。


    他抱来了一捆枯树枝，哼着歌将树枝交叉着覆盖在伍铭的身体上，保证覆盖面的同时又留下了氧气的通道，确保树枝能够充分地燃烧。


    他望着冒起的火焰，忽然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火焰给他冰冷的义眼染上几分艳丽的色彩。


    只是那笑声只持续短暂的十几秒，随后像是被人扼住喉咙一般，笑声卡在喉管里，化成断断续续的呜咽。


    白黎最后一次看向伍铭的眼睛，火舌灼烧着伍铭的躯壳，那双眼里的恐惧已经凝固了。


    她环视四周，观察其余队友的情况。


    季文杉伤口出现炎症，发起了高烧，十分虚弱无法移动，温蒂同程曦一起在临时庇护所留守，只有华嘉言跟了过来，披着保温毯面无表情地看着冲天的火光。她眼瞳中映着跳跃的火焰，呼吸比起平时略微急促，带着些许兴奋的意味。


    华嘉言对异常仿生人也怀有带着私人情感的敌意，只是她远比何塞会掩饰自己。


    这场处刑没有继续观看的必要了，白黎收回目光，迈开脚步往营地的方向走去。


    登岛的第一天，她的收获不小，这几天不必为了能源担忧，还进一步了摸清了队友的情况。


    伍铭的死敲响了警钟，但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这也是对白黎身份的一种掩饰。


    在联邦颁布禁令后，仿生人几乎全部被报废，只有军方和财阀才有使用资格，没人会想到这队伍里存在着第二个异常仿生人。


    森林里的一只虎被捕杀后，隐藏着的狐狸会更加安全。


    “小白姐。”有人忽然叫住她。


    是程曦的声音，她学着何塞叫白黎“小白姐”，姿态笨拙地想要和她拉进距离。


    在程曦的身后不远处，季文杉还在高烧昏迷，温蒂正在煮压缩饼干糊，如果她耳力够好，甚至能隐约听清她们的对话。


    “是小曦啊，有什么事吗？”


    白黎弯起嘴角，却保持着上半张脸的肌肉不动。


    她需要掌控尺度，不能太热络，因为她表面的身份还是个仇视仿生人的战争遗孤。更不能太冷漠，要始终秉持身为白莲花的“关爱队友友善互助”的八字方针。


    “我有些不太舒服。”


    程曦作为一个被格式化过的战斗型异常仿生人，讲话的声音是机械合成的女声，口音标准堪比播音员，只是完全不带一丝语调的变化。


    不太舒服是一个很“人类”的表达，她并不认为自己的伪装好到能让程曦在认识一天后就放下戒心向她敞开心扉，更何况她是个被格式化过的异常仿生人。


    白黎推测这一段对话是一种试探，会被原原本本地重复给华嘉言。


    “是有什么故障吗？缺少设备，我没办法帮你调整。”她露出为难的神色。


    “我不知道。”程曦仍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伸出一根食指敲了敲自己额头。


    是核心处理器的位置。她并没有替换仿生皮肤，手指敲上去发出金属撞击的清脆响声。


    “这里，这个范围。” 她比划着用手指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圈。


    这不是仿生人汇报故障该有的表达方式，仿生人的自检系统会准确给出故障所在的位置，便于技术员调整修理。她却只给出了大概的范围。


    “我没理解你的意思。”


    白黎的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疑惑。


    “你的‘不舒服’是什么从时候开始的？”


    程曦这一次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在你们开会讨论的时候。”


    “那时就一点儿，火烧起来的时候，更严重了。” 她显得有些不安：“你能修好我吗？我会被报废吗？”


    “我换一种问法，是不是觉得核心处理器有异常的电流波动，生成了一些无法理解的指令？”


    “是。”


    白黎明白过来。


    远洋战争刚刚结束时，联邦为了平息民众的怒火，采用了许多极端手段处理仿生人，视频虽然没有在官方平台发布，但也再社交媒体上广泛流传。


    当时的白黎看着那些视频，也有着和程曦此刻同样的感受。


    在考入大学后，她选修了心理学，获取查阅文献的许可后，她去学习了这种心理。


    名为共情的心理。


    异常仿生人只要核心处理器没有损坏，已经被催生的情感就不会被彻底抹杀。按照神秘学的说法，这应该叫做灵魂。


    即便金属的躯壳碎裂，莹蓝的血液泼洒，但觉醒的灵魂依旧不屈。


    白黎强行压下莫名涌现的情绪，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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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考。


    本以为是背后的华嘉言在试探，没想到这是程曦出于自身意志的行为，或许这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只要程曦需要，她很愿意担任这个知心姐姐的角色。


    白黎开口问：“受过什么损伤吗，枪伤或者撞击？”


    “有人想绑架姐姐，我这里中过四发子弹，但是损毁的零件都换了，会有影响吗？”


    “绑架？！怎么会有这种事？！”白黎故作惊讶。


    “绑架和袭击都很常见，所以我的任务是保护姐姐。”


    “这种事怎么会常见呢，这是违法的呀。”


    “我听管家说，是因为家主喜欢姐姐。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家主喜欢姐姐，会给姐姐带来危险。”


    话题被轻易的带跑了，程曦对白黎甚至没什么戒心。


    在这个七人小队里，绝大多数人都只把她当个工具，没有人喜欢被这样对待。


    只有温蒂和白黎对待她的态度略好些，区别在于白黎是演的，而温蒂是真的将她当做有独立思想的“人”，遇事甚至还会询问他的意见。


    程曦身为战斗型仿生人，没有经受过社会化训练，心智还停留在小女孩的程度。她分辨不出两者的区别，对温蒂和白黎格外亲近。


    理清了这一点，白黎的笑容带上了些许真心的味道。


    “我明白是什么故障了，别担心，这种故障叫做情绪，对你来说什么都不影响的，顺其自然就好。”


    她真诚地补充：“再有这种情况，你可以随时来找我，和别人倾诉有助于缓解。”


    程曦的疑问得到了解答，她和白黎互道晚安后，继续在营地边缘放哨。


    白黎回到临时庇护所，和温蒂打过招呼，又查看了季文杉的情况。


    季文杉的伤口开始发炎，整个人发起了高烧，没有专业的医生处理，她的情况非常危险。


    温蒂为此忧心忡忡，白黎简单安慰了她两句，就用出去方便当做借口离开了营地，她带上了枪支和弹药，婉拒了温蒂同行的建议。


    她沿着海岸走出几百米，躲在礁石的阴影后面。


    白黎仰起头，目光对上头顶正上方的月亮，拇指和食指捏动鼻梁打开体内能源循环的开关，随后将小袋能源液全部灌了进去。


    上一个开关被杜一帆打坏了，现在用的配件与她的型号并不能完全契合，需要很用力才打得开。


    以岛上的情况来看，或许这样对她更有利些。


    距离她所在位置的不远处，处刑的火光已经熄灭，残余的灰烬里伍铭的核心处理器被彻底烧焦。


    何塞经过改造的金属义肢用力的踩上去，他似乎还不够过瘾，鞋底反复地碾压，直到手掌大小的金属方块彻底变成一坨形状不规则的废铁。


    “怨气这么重啊。”华嘉言披着保温毯，嘴上带着笑。


    “我全家都死在仿生人手上。”何塞拍拍弄脏的裤脚，对华嘉言咧开嘴，但他下一句说出来的话却不像他的表情这么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