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心乱
作品:《神医,但不医人》 “气味上乘,入口清丽,好茶,对吧?”画扇眯眼一笑,缓缓道来,“在下自诩眼力过人,尤其擅长为痴情男女牵丝引线…呵呵,说来惭愧,在长安还算个不错的媒人。”
“……”谢观止愣了愣,道,“你是想表达什么?”
画扇悠哉道:“别急。在下是想说,近日见谢掌门与唐少主颇为亲密,实在稀奇。唐少主向来不耽于情爱,如今见两位眉目传情,甚是一对佳侣。”
“你、”谢观止耳尖一热,不自觉地声音大了些,解释道,“不,你误会了!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只是熟识,算是朋友…或者合作伙伴。”
她怎么都没想到画扇会突然提这一壶,甚是兵荒马乱。
她与唐夜烛的关系,说客套不算客套,说亲密又不够亲近。自己想不明白就不想,一直都是当作亲密无间的好友相处的,如今突然被人问了一句,心中又是斩不断的乱麻。
“无妨,无妨,”画扇揶揄地改口道,“也许是我看错了。其实这第一问,是想知道谢掌门与唐少主是何时熟络起来的?我与少主也算半个酒友,多次提酒上门,都被告知少主离家已久,原来是在和谢掌门同游。”
谢观止停顿两秒,道:“上次百宝会时,我与怀钰去选购药品。恰好遇上唐少主也在,干脆同行,相处十分愉快,就此结识。”
她看似说得十分轻松,实际背后已经满是冷汗。
画扇绝不是单纯的八卦,而是在试探。
原因很简单,因为蛊毒完完全全干扰了组织语言的能力,面对问题必然会说出真话。
也就是说,画扇问他们何时结识,如果谢观止老实交代自己去百宝会的来龙去脉,则必然暴露自己不是真货。
但好在她脑子转的飞快,不会说假话,那就挑真的掰碎说。
话音刚落,画扇表示明白似地轻轻“哦”了一声,直直地看着她。
如此一来,倒是不难理解画扇为何总是笑眯眯的。大概是因为这人长得白皙剔透,黑发黑眼,浑身有股水鬼似的湿润与阴森之气,倘若不带笑意,视线则会使人不寒而栗。
谢观止手在桌下握拳,强作镇定地对视过去,道:“问完了吗?”
转眼间,寒气森森的目光又消失不见,画扇柔和道:“请吧,第二局。”
该说不说,谢观止向来清楚自己聪明,脑子灵光。第二局立刻就与画扇有来有往,战线纵横,黑白对阵。
两人出棋极快、不悔不改,虽然是在走棋,却好似两座城池兵刃相向,方寸棋盘之上,杀意纵横。
棋子交锋正盛,谢观止一路猛攻,局势大优。
却在抢劫时误算一步,被画扇一子穿花,顿时全盘反转。
她意犹未尽,遗憾道:“可惜,只需一子,我就赢你了。”
画扇笑着清盘,冷不丁道:“可惜。那么,第一个问题你撒谎了。对吗?啊,不,不必回答。我是想问,唐少主是护卫天命玦的仙族九尾,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谢观止瞳孔收缩,嘴唇张合,却只能作答,“是。”
她没想到画扇会突然提问,甚至不等她喝第二口茶。咚、咚,紧张的心跳声几乎要盖过呼吸。
如此一来,便等于承认她不想被画扇知道和唐夜烛的关系。
并且,当下又暴露了她知晓唐夜烛的真身。
据观察,除了宋岩、李刀这种颇有资历的人物会知道唐夜烛的真实身份,其他人对他的了解也仅仅是“长安出名的唐少主”。
那么,唐夜烛何苦偏偏要特地对她表明真身呢?
因此,就坐实了她与天命玦确实有所联系,才引来了以天命玦为行动准则的唐夜烛。
也就是说,她以身入局,还未获得任何情报,却已经要被画扇彻底看透了。
屋中寂静片刻,只有画扇垂着眼,缓缓收拾好棋盘的声音。
只听他道:“很好,请饮茶吧,谢掌门,第三局就要开始了。”
第三局,谢观止几乎拼尽全力。
画扇的棋风,就像两种极端之合。开局看似温吞、实则到了局中颇爱弃子取势,让对手产生暂时占上风的错觉,实则暗中牵丝引线,追求一击毙命的美感。
所以,要想赢画扇,她吸取了前两局的教训。
得出的经验总结就是:不能多想。
面对棋盘冥思苦想的每一步都在画扇的预料之中,越是沉思,越是深入陷阱。所以这次,她打算全凭直觉走一招险棋。
哒、哒。
棋子数不胜数,如沙盘走兵,密密麻麻。
画扇悠然落子,轻声道:“谢掌门,你在发抖。”
“……”谢观止停顿片刻,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道,“无妨。”
她的手指的确在微微颤抖,这是第二口茶的毒性到了。按理说,与画扇对峙虽然颇有压力,但远不至于让她吓坏了胆。
可是如今蛊毒入体,她似乎开始失去管控情绪的能力。
先前压抑的紧张、惊慌、烦躁、焦虑…尽数显现,失控的情绪让她感觉浑身蚂蚁乱爬,坐立难安。
如果没有发作的蛊毒,第三局原本是可以赢的。
然而这奇毒叫她身子又痛又痒,心口涨热,眼睛酸疼,一会儿流汗,一会儿怕冷,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谢观止涣散的目光回神之时,棋盘上的白子已经被黑子包围吞尽,再无翻盘之机。
画扇端坐在桌子对面,看起来变成了四条眉毛六只眼睛,跟只邪性的毒蜘蛛似的。
看着他嘴唇张合,谢观止听不太清,但没有忘记赌约,捏起茶盏喝完了最后一口。
茶水入腹,她的视线清明了些,只听画扇笑声道:“子若失一口气,便是死局。人若失一口气,亦是穷途。世上行走,岂不皆在护这口气?”
“对,”谢观止点点头,倚在桌旁擦拭汗珠,道,“我这局走势纵横,却是败在了气上。你要问什么,就问吧。”
画扇道:“不急,请看。”
谢观止:“……?”
只见画扇轻轻叩击棋盘,忽然间,一股墨黑的光芒涌起。
这光像水流一般经过棋子,短短几秒,竟将黑白棋子颜色置换,输赢反转!
谢观止一惊,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画扇拿起茶盏,向她行礼,而后一饮而尽,道:“这便是道法,谢掌门。并非每位君主都棋艺过人,但君主从不败绩,是为何呢?”
谢观止冷声道:“因为都有你这样的人从中作祟,你是想表达这个?”
“哈哈哈,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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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正是,”画扇抚掌乐道,“谢掌门好眼力,不过么,就像君主只是一个名称,坐在王位上的人不计其数。在下眼力倒也不错,还请问,谢掌门这身子里的人…又究竟是何人呢?”
此话一出,谢观止目光一凛,猛地伸手握剑。丹心出鞘半寸,剑光逼人!
她厉声道:“你既做法变局,那么现在便是我胜,你没有提问的资格。”
画扇看了会丹心,轻声道:“好剑,但还请勿要动剑。寒舍藏宝众多,修缮起来…怕是颇为麻烦。”片刻,又扬起嘴角道,“此局既然是我败了,谢掌门就请问吧。只有一问,务必仔细思量。”
“无妨。”谢观止不想再与他纠缠,站起身来,手指仍有些颤抖,便死死握剑,道,“一个问题就够。我知道你绝不可能仅仅是一个国师那么简单。你服从人君,忍受折辱,甚至假作借比武大会捕捉灵兽、实则是设局逼我入阵,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画扇柔美的眼睫一颤,笑着轻轻睁开,露出深不见底的黑色瞳仁:“国泰民安,百姓和乐,人人得意安居乐业…画扇的目的,仅此而已。”
他方才将整杯茶水一饮而尽,那么此时此刻,说话必不可能有假。
“……是吗。”谢观止沉默片刻,转身离桌,道,“我明白了,就到此为止吧。夜已深了,画扇国师。”
画扇虽然没有出来送行,但却知道她会从哪里离开似的,正门前妥帖地停着一辆马车。
谢观止走出宅子,回首仰望,这里原来是长安的国师府。
马夫恭敬道:“谢仙师,小的奉命送您回梨花畔去。”
谢观止点头道:“好,有劳了。”
马车稳当,一路轻轻摇晃,却让她愈发心乱。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清幽谷的行刺者还没找到源头,兽医馆的审批走完流程后肯定要忙着开业。而且听说比武大会之后,恐怕是要针对灵兽颁布更多管控政策。拓跋虎一行人又该何去何从?
越是想着,她的胸口越是闷痛。身子里的蛊毒需要时间消散,当下情绪被扩大数十倍,连冷静下来思考都做不到。
而且,明明是初春的月夜,身着的衣物也轻薄舒适。
谢观止却莫名感觉有一股燥热蔓延,如何摇扇都无法缓解。
待到马车缓缓停稳,马夫在外道:“谢仙师,咱们到了,还请下车吧。”
“好。”谢观止揉了揉眉心,撩开车幔,却惊得屏住了呼吸,“你怎么…”
月夜下,身着便服的唐夜烛墨发披散,正打开车门朝她伸出手,轻声道:“姐姐,你回来了,我一直等着你。还好吗?”
谢观止才刚将指尖搭上去,却忽地感觉到有股电流,手指一颤,被烫到似地抽回了手,忍耐道:“……还好,没关系。不用扶我,我自己下来。”
这时候,她已经感觉不妙。
唐夜烛却一边说着怎么如此生疏,一边握住了她的手。
顿时,一股酥麻的热意直通全身,谢观止双腿发软,险些没能站稳,宛如梦游般缓缓回到了医馆。
她回来路上一直浑身发烫,怀疑自己是否是受了风寒。
如今,已经咬牙切齿地明白过来,根本没有什么风寒!
那蛊毒茶的第三饮,画扇没有说尽的意思……肯定是情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