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神女剪影

作品:《姐妹携手宫斗,屠龙只当太后

    “陛下病中劳神,嫔妾为您按按穴位,或可舒缓一二。”


    秦衍未置可否,算是默许。


    他重新闭上眼,享受着柔夷的按摩。


    力道适中,带着微微的凉意,驱散了些许头痛带来的烦躁。


    殿内再次陷入安静。


    宋晚凝一边为皇帝按摩,一边状似无意开口。


    “说起来,柔嫔姐姐素来心细如发,最是体贴。嫔妾入宫时间虽短,也听闻过,柔嫔姐姐即便是身子不太好,却也是记得后宫姐妹喜好的。”


    “前几日叶贵妃娘娘办了个赏花宴,贤妃姐姐还夸赞过,道是柔嫔姐姐记性极好,还给她送去了今年新制的菊花茶……”


    她顿了顿,指尖力道微微加重,“听叶贵妃娘娘说,连陛下平日批阅奏折最爱哪方松烟古墨,喜饮几时采摘,用何水沏的香茗,柔嫔姐姐都记得清清楚楚,从无半分差池。”


    “每每到陛下诞辰,后宫姐妹都乐意去柔仪殿走上一趟,为陛下送礼找找思路。这份用心,实在令嫔妾望尘莫及。”


    她娓娓道来,将白情柔心细如发又体贴入微的人设抬得极高,高到阖宫皆知。


    秦衍闭着眼,并没有回应。


    可覆在锦被上的手指指节无意识地蜷缩,已然出卖了他此刻的心绪。


    宋晚凝仿若浑然未觉,语气里带了些惋惜:


    “可此番……事关陛下龙体安危的香料,怎会出了如此纰漏?嫔妾百思不得其解。”


    她轻轻叹了口气,“想来……定是下头那些办事的奴才不尽心,寻方子时粗心大意,或是……或是被人暗中做了手脚也未可知?”


    她看似是在为柔嫔开脱,实则将柔嫔放在一个“御下不严”,随时“会被身边人动手脚”的境地,更将柔嫔的“无辜”和“奴才可恨”死死捆绑。


    “连累柔嫔姐姐一片好心付诸东流,更害得陛下遭了这天大的罪过,受这般苦楚……”


    宋晚凝适时抽泣两声,有些咬牙切齿,“那些疏忽职守包藏祸心的奴才,实在该死!千刀万剐亦难赎罪!”


    明褒暗贬,杀人诛心!


    柔嫔心细如发又体贴入微,却出了“致命纰漏”,瞬间击垮前几日秦衍为柔嫔以“无心之失”开脱的脆弱借口。


    她不断暗示柔嫔身边“群狼环伺”,身边人都已经敢对帝王动手脚,何况是后宫一个病弱嫔妃?进而想到,柔嫔自身是否也并非全然无辜?


    就秦衍这多疑性子,指不定日后何时就甩锅给柔嫔身边的心腹,换成更安全的人,亲自折了柔嫔的左膀右臂。


    秦衍靠在引枕上,依旧闭着眼,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但宋晚凝敏锐觉察到,指腹下的太阳穴青筋已有暴起之兆。


    下颚线条绷得死紧,喉结艰难滚动了一下。


    覆在锦被上的另一只手,指关节因为用力紧握而泛出青白之色,手背上未消的红疹,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殿内死寂。


    只剩下烛泪滴落的轻微声响,和秦衍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她的话精准刺穿了他为白情柔保留的最后一点体面和幻想,越细想越发气愤,连带着对白清柔也有了几分成见。


    是啊。


    她白情柔向来心细体贴,善解人意,也知晓他碰不得一丁点儿花生!


    那香球是她亲手所做,也是她亲手为她系上的。


    如此致命的纰漏,发生在心细如发的柔嫔身上,真的只是下面奴才办事不周吗……


    他不敢再细想。


    按摩过后,秦衍的烦躁并未平息。


    反而因为宋晚凝一番诛心之言,和“沉眠”药效在体内持续作用,越发觉得烦躁。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薄薄的明黄寝衣被虚汗浸透,黏腻地贴在身上。


    每一次翻身,都牵扯着脖颈和手臂上未消退的红疹,带来一阵阵钻心的刺痒和钝痛,他难受得忍不住低吼出声。


    “朕睡不着。”


    秦衍睁开双眼,眼白处布满了红血丝。


    他目光扫过跪坐在脚踏上的宋晚凝。


    视线最终落在床头的香包上。


    那个被赵院正确认无害,却让宋晚凝获罪的安神香包,此刻却被皇帝要求放在枕畔,求个安眠。


    宋晚凝心中只觉得讽刺。


    这就是帝王。


    一边因为这香包“治”她“损伤龙体”之罪,将她打入万劫不复之地;一边却又离不开这香包带来的片刻安宁。


    何其可笑!


    可面上,她却“惶恐”又“自责”,连忙低声道,“是嫔妾无能,未能为陛下分忧。”


    “陛下若实在难以安枕,不若……不若嫔妾再为陛下绣一个新的安神香包?多加些宁神的柏子仁?”


    她主动提起这“祸源”,仿佛真的只是为了秦衍能睡个好觉。


    “不必。”


    心中羞愤一闪而过,秦衍烦躁挥手,扯到颈部的疹子,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面色更加难看。


    他盯着那安神香包,眼神复杂,最终颓然道,“凝儿,给朕哼首安眠曲吧。”


    “是,陛下。”


    宋晚凝并未靠近龙榻,而是起身,走到离龙榻不远处的灯影里,在那张铺着软垫的小榻上轻轻坐下,将自己大半身形都隐匿在摇曳的昏黄光影之后。


    她樱唇轻启。


    没有歌词,只有轻柔空灵的旋律片段。


    是他熟悉的《水中仙》。


    哼唱声缓缓如同月下溪流缓缓流淌,在药味弥漫的寝殿中悠悠回荡开来。


    她不带任何强烈的情绪,没有刻意的娇媚,更没有讨好的意味。


    缥缈的嗓音低低地吟唱着他早已烂熟于心的辞赋,只有一种近乎神性的疏离和清冷感。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髣髴(fǎngfú)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yáo)兮若流风之回雪……微幽兰之芳蔼(ǎi)兮,步踟(chí)蹰(chú)于山隅(yú)……”(曹植《洛神赋》片段)


    如此声音意境,与白情柔带着病弱喘息和讨好意味的矫揉造作,截然不同。


    烛火摇曳,宋晚凝端坐哼唱的身形,在墙上映照出朦胧的剪影。


    秦衍在半梦半醒间,视线追随着那道剪影,和密室中珍藏的画卷上衣袂飘飘,凌波微步的神女,一点点重叠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