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暗流下的棋局与无声的决裂

作品:《人民的名义:开局奉命抓捕丁义珍

    汉东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高育良的办公室,像一处精心布置的道场,隔绝着外界的喧嚣与浮躁。


    午后慵懒的阳光,透过厚重的丝绒窗帘缝隙,吝啬地洒下几缕微光,在深色紫檀木办公桌和满墙的书柜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书卷的墨香、顶级龙井的清香,以及一种名为“权力”的无形熏香,混合成一种令人心神宁静却又隐隐感到压力的独特气息。


    一盆精心修剪的兰草在角落舒展着碧绿的叶片,吐纳着若有若无的幽香。


    高育良端坐在宽大的高背椅中,背脊挺直,一丝不苟。


    他刚刚结束一个重要的电话,脸上的儒雅温和尚未完全褪去,但镜片后那双阅尽世情的深邃眼眸里,却沉淀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那枚温润如玉的紫砂壶盖,目光落在书柜中那套烫金封皮的《资治通鉴》上,仿佛要从千年的兴衰更迭中寻找应对眼前变局的智慧。


    丁义珍被抓回来了,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炸弹。祁同伟的方寸大乱和疯狂反扑,李达康在省委会议上的失态与狼狈,都清晰地映在高育良的眼底。


    更让他心头蒙上阴影的,是那个他曾经拍过肩膀、寄予过一丝期许的寒门学子——袁泽。


    这个年轻人,如同一柄出鞘的绝世利刃,带着国安部的寒光和自身淬炼出的冰冷锋芒,以令人瞠目的速度和强硬姿态,悍然劈开了汉东看似平静的水面。


    他不仅抓回了丁义珍,更在省委会议上,用一份精准如手术刀的报告,当众撕下了李达康“大局观”的遮羞布,将“GDP至上”的隐患血淋淋地摊开在所有人面前。


    那份冷静、那份犀利、那份寸步不让的强硬,让高育良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这个袁泽,早已不是当年图书馆里那个沉默压抑、需要他“鼓励”的年轻人了。


    “过刚易折啊……”高育良无声地叹了口气,手指在紫砂壶盖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微响。


    他深知,袁泽这把刀,锋芒太盛,再这样下去,不仅会砍断祁同伟的脖子,更会搅动整个汉东的根基,甚至……伤及他高育良苦心经营多年的棋局。


    他拿起桌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熟练地拨通了一个极其隐秘的号码。电话接通,没有寒暄,高育良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我。风浪太大,船上的货……该沉的就让它沉下去。手脚要干净,海水……必须立刻恢复平静。明白吗?”


    对方沉默了几秒,传来一个同样低沉、带着敬畏的回应:“明白,老师。我这就去处理。”


    高育良“嗯”了一声,挂断电话。他知道,这是对赵瑞龙的警告,也是切割。丁义珍这条线,必须彻底斩断,任何可能牵连到他高育良的“货”,都必须沉入海底。


    他揉了揉眉心,祁同伟那边……这个学生,终究还是让他失望了,沉不住气,留下的破绽太多。他需要了解袁泽手里到底掌握了多少东西。


    他拿起另一部电话,拨通了省公安厅一位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位置关键但足够低调的心腹:“老陈啊,是我。最近厅里……特别是袁副厅长那边,关于丁案,有什么新动向吗?嗯……主要是涉及面……对,看看有没有什么……比较敏感的材料。”他问得含蓄,但对方显然心领神会。


    放下电话,高育良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办公室里只剩下那座价值不菲的落地钟发出规律而沉重的“滴答”声,像倒计时的鼓点,敲在心上。他需要见一见袁泽。


    以老师的身份,以关心学生的名义。他要探探这个年轻人的底,更要……试着扳回一点这失控的棋局。


    下午,汉东大学。法学院后,月牙湖畔。


    这里远离教学区的喧嚣,只有风吹过柳条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夕阳的金辉洒在平静的湖面上,泛起粼粼波光,几片早凋的柳叶打着旋儿飘落水面。湖畔小径旁的长椅上,坐着两个身影。


    高育良换下了严肃的西装,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羊绒开衫,显得儒雅而随和。他手里拿着一本薄薄的《社会契约论》,像是偶然在此阅读。袁泽站在几步开外,一身便装,身姿挺拔如松,目光沉静地望着波光潋滟的湖面,夕阳在他侧脸勾勒出冷硬的线条。


    “袁泽同学,坐。”高育良指了指身边的长椅,语气温和,带着师长特有的宽厚,“这月牙湖,还是这么安静。当年你在这里读书的时候,也常来湖边思考吧?”


    袁泽依言坐下,但并未放松,脊背依旧挺直,目光从湖面转向高育良,平静无波:“高老师找我,是为了看湖景,还是谈案情?”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直指核心的穿透力,没有丝毫客套的寒暄。


    高育良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恢复如常,放下手中的书,轻轻叹了口气:“你啊,还是这么直接。老师找你,就不能是关心关心你?前几天在省委会议上,你和达康书记那些……争论?”他观察着袁泽的表情,“达康同志性子急了些,但也是为了京州的发展大局。年轻人有锐气是好的,但有时候,也要懂得审时度势。”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语重心长:“袁泽,你这次回国安,在丁案上表现非常出色,老师为你感到骄傲。


    你的能力,你的冲劲,都是我们汉东政法界难得的宝贵财富。但是……”他话锋一转,声音放得更缓,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沧桑感,“汉东的情况,比你想象的要复杂。水至清则无鱼啊。做事情,不能只凭一腔热血,更要讲究策略,讲究平衡。有些线,不能踩得太深;有些盖子,不能掀得太彻底。否则,水搅得太浑,对谁都没有好处。对你个人的发展,也可能……埋下隐患。”


    夕阳的余晖在高育良的镜片上反射出变幻的光,他注视着袁泽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试图捕捉一丝动摇或认同:“老师是过来人,有些话,希望你能听进去。丁义珍的案子,证据确凿,该查的查,该办的办。但牵扯太广,对汉东的稳定不利,对你个人的根基积累,也未必是好事。适可而止,留有余地,才是政治智慧。你觉得呢?”


    湖边一片寂静。风吹过,柳枝拂过水面,惊起一圈涟漪,也惊飞了不远处一只觅食的麻雀。袁泽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高育良这番语重心长、暗藏机锋的话语,只是吹过湖面的微风。


    良久,袁泽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清晰而有力:


    “谢谢高老师的关心和教诲。”他微微欠身,姿态恭敬,但眼神锐利如初,“您说得对,汉东的情况很复杂。水,也确实不能太清。但是……”


    他抬起头,目光坦然而坚定地迎上高育良深邃的眼眸,那眼神里没有迷茫,没有动摇,只有一种洞穿迷雾的清澈和不容置疑的信念:


    “老师,您教过我的法理,核心是什么?是公平,是正义。水若太浑,鱼会死,人也会窒息。我追求的,就是把水澄清,让该在阳光下的事物无所遁形,让法律的天平不被淤泥覆盖。”


    袁泽微微停顿,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寂静的湖畔:


    “至于平衡……当法律的天平已经被权力和金钱压垮时,需要的是力量去扶正它,而不是妥协。”他的目光扫过波光粼粼的湖面,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美景,看到了水面下涌动的暗流和淤泥,“有些盖子,捂得越久,下面的脓疮只会烂得越深。


    掀开它,固然会痛,但只有彻底剜除腐肉,伤口才能愈合,新的肌体才能生长。这,才是真正的长治久安之道。高老师,您认为呢?”


    最后一句反问,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之力。


    高育良脸上的温和笑容彻底僵住了,如同戴上了一副僵硬的面具。镜片后的瞳孔,在那一瞬间,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他握着紫砂壶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袁泽的话,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精心构筑的“平衡论”、“水至清则无鱼论”的外壳,露出了其下赤裸裸的“精致利己主义”本质。


    这个学生,不仅拒绝了他的“规劝”,更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点破了他们之间根本的理念鸿沟!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散发出的,不再是当年那种可以被引导、被塑造的锐气,而是一种独立、强大、甚至带着审判意味的冰冷气场!这是一种足以掀翻整个棋盘的、无法掌控的力量!


    短暂的死寂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连风声似乎都停滞了。湖面上的粼粼波光,此刻在高育良眼中,变得有些刺眼。


    “……好。”高育良缓缓吐出一个字,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艰难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缓缓站起身,将紫砂壶轻轻放在长椅上,没有再看袁泽。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带着一种萧索的意味。


    “路还很长,袁泽。”他背对着袁泽,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仿佛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疏离和一种深藏的忌惮,“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停留,沿着湖畔小径,步履略显沉重地向远处走去。那件羊绒开衫的背影,在夕阳的金辉里,竟显出几分落寞和苍老。


    袁泽依旧坐在长椅上,没有起身相送。他看着高育良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长椅上那枚被遗落的、温润的紫砂壶盖。夕阳将它映照得如同凝固的血滴。


    他伸出手,拾起那枚壶盖,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他轻轻摩挲着上面精细的刻痕,眼神沉静如水,不起波澜。刚才那番交锋的言语,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他心中并未激起多少涟漪。


    师生情谊?


    早在图书馆他回答“我想成为自己的后台”那一刻,就已经埋下了断裂的种子。


    而今天,这枚种子,在月牙湖畔,在关于“清水”与“浑水”、“平衡”与“力量”的尖锐对峙中,彻底破土而出,长成了无法逾越的荆棘之墙。


    袁泽将紫砂壶盖轻轻放在长椅的另一端,然后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他没有再看湖面,也没有再看高育良消失的方向,而是转身,朝着与老师背道而驰的路径,迈开沉稳而坚定的步伐。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投射在铺满落叶的小径上,拉得很长,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湖风吹过,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最终落入清澈的湖水中,消失不见。


    高育良的“好自为之”,如同风中的叹息。而袁泽的路,注定不会因任何人的“规劝”而改变方向。汉东的这潭深水,他不仅要搅浑,更要彻底澄清!这盘棋,他要自己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