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庙会
作品:《至高至明》 张稚到的时候,蕉下镇庙会已经张灯结彩,在头顶上方连成一片,来来往往的青年男女络绎不绝。
迎面细碎火花喷溅,烟花一样映射到她的眼睛里,像是剪碎了满地星光,那是打铁花的在表演杂技。
“好厉害!”
张稚不知不觉间钻进了围着看表演的人群,一同鼓起掌来。
先前低落情绪一扫而空,她感觉身上又充满了力气。
她正被入场表演看迷住了,绊住脚跟,才让黄术得机会,好不容易跟了上来,寻到她的身影。
“嫂嫂,这里人多眼杂,您当心点。”黄术观察了下周遭环境,不免提醒道。
“知道了。”
“黄大夫,放花灯、逛摊子、玩游戏,我们先去做哪个好?”张稚掰着手指头,数着道。
“还是先去放花灯吧!”
黄术都没来的及回答,张稚先自问自答上了,兴许是这些天看话本子压抑久了,她现在特别亢奋。
一溜烟儿的功夫又跑没影了。
张稚身材娇小,方便在喧闹人群中窜来窜去,饶是黄术眼力再好,也有看不到的时候。
黄术自己穿着一身灰绿长袍,更是淹没在人群中。
只能一路问过路人,放花灯的地方在何处,才堪堪碰见了一个嫣红人影。
……
找到张稚的时候,天色已晚。
江边渡口,金光粼粼。
水流浮浮沉沉之间,将各式各样的花灯带去了远方。
一个穿着俏丽红裙、梳着妇人头的背影正在对着满江远去的花灯潜心许愿。
张稚许过愿,放了花灯,转身要走之际,才发现身后看得出神儿的黄术。
黄术虚惊了一下,随后收回目光,唤道:“嫂嫂,终于找到您了……”
其实,方才他想问的是,嫂嫂许的什么愿望……
张稚笑的时候很好看,很开怀的样子,在他面前丝毫不扭捏作态,譬如礼貌客气地微微一笑,而她在他面前从来只是大笑,将两颗眼睛眯成了两个月牙儿。
张稚转过身来,正是这样朝着黄术笑。
她有些不好意思,“黄大夫,我一看见庙会就激动,可能有点儿太兴奋了……没注意又把你忘了,谢谢你这些天一直照顾我!”
“……不谢。”
原本就是他的份内之事。
张稚放了花灯,心绪暂且稳定下来,不到处乱跑了,二人慢下步伐,沿着江边逛着附近的商贩摊子。
卖什么的都有。小吃杂货、泥人瓜果、鲜衣发饰……烟火气十足,碧影花灯之下,玲琅满目地一堆挨着一堆,看得人是眼花缭乱。
张稚左手攥着咬了一口的糖葫芦,右手拎着一份糖油果子、一份炒饼、一份炸酥鱼,饶是手里这般地不得闲,嘴巴也不能闲着。
“黄大夫,我小时候最喜欢逛集市了。那时候我爹还会把我扛在肩上,手里牵着姐姐,一来,就先给我们一人买上一串糖葫芦甜甜嘴。”
“那时候可幸福了!我好像还没怎么样……就已经一天天越长越大,感觉这庙会也没之前那么有意思了。”她越说越低沉,咬了口糖葫芦,叹了一口气。
“嫂嫂,是人就会长大,哪有一成不变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
话还没说完,张稚忽而被什么吸引住了注意力,跑到了前面的一个首饰铺子前。
她嘴巴边上还粘着晶莹未化的糖屑,指着一个造型别致的铜双锁,问道:“这个多少钱?”
“夫人好眼力,这个名叫‘鸳鸯锁’,两口子,一人一个,这辈子保准你们能白头到老!”
“真的?”
张稚看上去年纪轻,稚嫩天真,一看就是才嫁作人妇的小姑娘,最好糊弄了。
“当然是真的,我拿我这卖了十几年担保,就没有回头找我来退的。买了,就能恩爱到白头,厮守到终老!”
“嫂嫂,你要买一个吗?”
黄术刚要从口袋里掏钱,眼睁睁地瞧着张稚手里的鸳鸯锁被另一只手给夺走了。
“老板,我要这个。”
夺锁之人是一个女子,她把玩着手里的东西,扔过来几颗碎银,嚣张道:“不用找了。”
“等等,这分明是我们先看上的。”黄术拦下女人道。
若是让此人就这么抢走嫂嫂的心爱之物,黄术也不必再跟着赵季干了。
女人一身薄蓝色曲裾,干净体面,梳着单髻,美貌自然有几分,只是眼睛太过刻薄,不把人放在眼里。
“那又如何。”她讥诮一声,捏着嗓音柔柔唤来一人,道:“赵郎君,有人欺负我。”
她得意地笑了笑,“这年头,有本事才能横着走,我贩盐赚钱,肯买盐的更是大主顾,赵郎君那都是有手里真家伙儿事的,你们俩还不赶快跑。”
黄术倒要看看这个赵郎君是谁!
他在原地站直了身子不动,倒是张稚萌生了退心,感觉对面不是很好惹。
她想,虽然不知道这个赵郎君是何方神圣,但如今并非太平盛世,一个锁而已,抢了就抢了吧,她再抢回来也不值当。
“黄大夫,还是算了吧……”
“不行,嫂嫂,若是让人知道咱低了头,日后羞辱的是主公的脸面。”
黄术是个极有原则的。
“我管你是李郎君还是赵郎君,今天这锁我家嫂嫂先看到的,就是不能让。”
话说出来口,便再也不能反悔。
“唉,你还没有她识相呢……”女人惋惜道。
几息之间,女人口中的赵郎君现身,张稚与黄术几乎同时愣住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张稚的夫君,黄术的主公——赵季。
乍看还看不出来,赵季穿的是湖蓝织纹绸缎,银冠束墨,更加勾勒骨相优越,浓眉大眼,拇指还带着个绿玉扳指。
从没见过他穿的这般体面而贵气,一开始黄术生怕认错人,还不敢相认呢。
黄术显然也在状况之外,被突如其来出现的赵季吓了一大跳。
“主公?”
对面的蓝衣服女人也有点开窍般反应过来,“你们认识?”
赵季勉强应下,向着方才嚣张跋扈的女子介绍道:“这位是我的手下,黄术,那位是……我内人。”
“原来是嫂嫂,失敬失敬。”
女人一改方才做派,重新自我介绍道:“我叫花盐,做点小本生意,方才多有冒犯,不知竟然是赵郎君的人。”
花盐将鸳鸯锁递到了张稚手中,客套道:“嫂夫人真是年轻,赵郎君好福气。”
这便是主动将东西送还到张稚手里了。
虽然不知道赵季这个混混的名声到了何种程度,但在花盐这样的外人面前,张稚也不愿拆他的台,于是便应承下来,笑着寒暄几句,抢东西的事情便也揭过去了。
但这并不代表今天的事情就这么轻飘飘地过去了。
张稚越细想,越觉得不对劲。
抢东西的时候,花盐还不觉得周身氛围怎样,反而现在寒暄过后,矛盾缓解了,她倒觉着如芒刺背,气氛低到吓人。
花盐是个会看眼色行事的。
“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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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和赵郎君的生意也谈的差不多了,就不多打扰,我先行一步。”
……
花盐走后,赵季和张稚并排走在喧哗热闹的大街上。
赵季能感觉出来张稚的心情奇差,但不知道是何原因,使了眼色给远处观望的黄术,也没派上用场。
张稚的表情冷冷的,漫无目的地瞧着前方,好像脑子里在想什么事情。
“我们……应该有五日未见了……”
赵季破天荒地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两人之间的话匣子。
对于赵季,杀人不过头点地。黄术何曾见过赵季这种姿态,也是见识了一番什么叫妻管严。
赵季这般缓和关系,反而引得张稚一声不屑一顾的轻笑。
她站在赵季面前,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道:“不打算跟我说实话吗?”
“啊?”
赵季闪过一丝与此无关的慌乱,只能看向黄术,以为是他走漏了什么。
“什么实话,你说清楚。”
赵季扯住张稚的衣角,此时张稚的表情更加明显。
那是一种万念俱灰的失望、心痛、愤怒叠加在一起的复杂状态,赵季从没想过会在她的脸上见到这个表情。
张稚一气之下,将刚买的东西一股儿脑都扔在了赵季怀里,包括鸳鸯锁。
她少有的冷静语气,回避道:“别说了,这里都是人,我们先回家吧。”
她这样,反而比单纯地哭,更让他觉得手足无措。
……
赵季想解释也没有地方解释,于是一路无言。
两人到了家,让黄术回去了,又关上房门,找到了一个可以说话的空间。
张稚抹了抹眼梢泪珠,无比郑重地对赵季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和离。”
一语宛如晴天霹雳!
管她三七二十一,这句话触及到了赵季的雷区,他脸色阴沉,不悦道:“你别打算了,我不同意和离。”
“……”
一如既往的厚脸皮。
张稚委屈地嚷开来,“那你想怎么样?人都已经带到我面前了,赵季,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无耻,跟我成亲了,外面还要养个小的。”
她一开始就觉得赵季肯定不是个老实本分的,外面肯定有些个花红柳绿。
果然,她的直觉是如此地准确。
“你是说花盐?”赵季有些意外。
“我说的就是花盐。不然你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和她见面,怎么会这么巧。”
“黄术说你是收钱去了,怎么能收着收着就跑到庙会和一个女人在一起,你以为随随便便演一场戏就把我糊弄住了。我看你根本就是打着幌子,出去寻欢作乐了!”
“我和她没关系。你想多了。
“你这是吃醋了?”
他反问道。
赵季很是稀奇地上前凑近,要见见张稚什么表情,反被她一把推开。
“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要不是你抢亲,我们根本就不会有交集。”
“真的不喜欢?一丁点也没有?”
张稚恼羞成怒,捶了一下他的肩膀,“没错,我就是讨厌你讨厌你,永永远远都讨厌你。”
赵季默了一刻。
“那你为什么要在乎我外面养没养人?这还不是喜欢我的表现嘛。”
“黄术跟你说的???”
“原来你跟黄术说过了,行,我明日就问问他。”赵季转而笑道。
“……”
“好了,我和花盐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不信,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