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这样在靠山村住了下来，带着这个捡来的孙子。


    日子似乎有了新的盼头。


    村里人起初对这个突然出现、还带着个婴儿的独居老妇感到好奇，但很快，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往年冬天频繁袭扰村庄的狼群、虎兽，竟然销声匿迹了。


    整个冬天，靠山村竟难得的平静。


    村民们私下议论纷纷，看向陈红秀那间小屋的目光，多了几分敬畏和猜测。


    但也仅此而已，日子能安生，谁还管原因？


    直到那年深冬，政府的军队终于开进了靠山村。


    当那些穿着制式军装，带着强大灵兽的士兵出现在村口时，饱受惊吓的村民们，尤其是老人们，激动得热泪盈眶，纷纷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有救了！终于有救了！感谢长官！感谢政府啊！”


    苍老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在寒风中回荡。


    然而，军队开进木灵林深处，进行了数日的清剿。


    结果却出人意料。


    “报告，山内…没有发现灵兽聚集痕迹。”


    军官向上级汇报时，语气也带着不解。


    这座山里除了普通动物什么都没有。


    最终，军队并未声张这蹊跷的“空山”，只是对外宣布。


    “木灵林兽患已彻底清除。”


    靠山村，终于迎来了真正的安宁。


    村子正式改名木灵镇。


    陈天下在奶奶的呵护下，磕磕绊绊地长到了四岁，成了村里一个虎头虎脑的小淘气。


    陈红秀看着孙子一个人玩泥巴，追小鸡的身影。


    思索着。


    “孩子，会不会太孤单了？”


    她看着窗外嬉闹的孩童，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不久后，孤儿院在靠山村一处宽敞些的院子里挂牌了。


    陈红秀用自己‘不多’的积蓄和后来政府的一点微薄补贴，收留了几个同样无依无靠的孩子。


    小院渐渐被孩子们的喧闹声填满。


    陈天下五岁那年，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了阳光孤儿院。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穿着考究便装的中年男人。


    他站在孤儿院简陋的门口，眼神复杂地打量着里面玩耍的孩子们，最后目光落在了正在帮奶奶给菜地浇水的小陈天下身上。


    陈红秀端着水盆从屋里出来，看到门口的身影时，脚步猛地一顿。


    她放下水盆，走到门口，隔着矮矮的篱笆墙，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对方耳中。


    “林建君？”


    被称作林建君的中年男人微微躬身，脸上露出一丝苦涩。


    “红秀姐……多年不见。”


    陈红秀沉默地看着他。


    “这个给你吧，我用不上了。”


    林建军只是拿出一个白色手镯。


    “我已经很老了，对这个已经不感兴趣了。”


    陈红秀看着眼前的白色手镯，这是她年轻时候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可惜现在太晚了。


    “奶奶这个叔叔是谁啊？”


    小陈天下跑了过来，蹦蹦跳跳的。


    “小朋友，你叫什么啊？”


    “叫别人名字之前，要先报上自己的名号。”


    小陈天下不满道。


    这个叔叔也太没礼貌了。


    “哈哈哈……你可以叫我林叔叔。”


    “那你想不想要这个啊？”


    林建君蹲下身子，手中的镯子晃了晃。


    “想！”


    小陈天下瞬间眼睛亮亮的，小孩子对于这种漂亮的东西都没有抵抗力。


    “你这是……”


    陈红秀疑惑的说道。


    “这次来主要是想看看你。


    我……时日不多了，既然你不要，这东西留着也没用，就给这孩子吧。”


    他顿了顿，面色带着暮气，他又笑道，“不过这孩子的性格跟你还真像。”


    “我想……在村子后山，盖个小木屋，住一段时间。”


    林建君说着，眼睛眺望着后山。


    陈红秀的眉头紧紧锁起。


    她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又回头看了看自己那懵懂无知，因为戴着手镯而开心的蹦蹦跳跳的小天下。


    山风卷起她灰白的鬓发。


    良久。


    “随便你，这个村庄又不是我的，你想住就住。”


    她缓缓说道，转身走回院子。


    林建君长长地舒了口气。


    没过多久，村子后山一处僻静向阳的山坡上，真的多了一间不起眼的小木屋。


    林建君住了进去。


    陈天下，这个对什么都充满好奇的小家伙，在一次和小伙伴的“探险”中，无意间闯入了那片山坡。


    遇到了那个住在木屋里，看起来有点严肃却总是默默给他一些小点心吃的“林爷爷”。


    没错，这位原本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已经变成了一个小老头……


    陈红秀站在孤儿院的小院里，远远看着后山那间木屋的轮廓，又看看身边活泼的孙子，心头沉甸甸的。


    是命运无意的拨弄，还是……刻意为之的牵引？她看不透。


    是福？是祸？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有些轨迹，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回头。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她最终只能这样告诉自己，将所有的担忧深深埋进心底，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时光如流水。


    孤儿院里的孩子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始终保持着热闹。


    陈天下也在这份热闹和奶奶的呵护下，一天天长大。


    他不再是那个小娃娃了，他有了自己的想法。


    “奶奶！我想好了！我要报考御兽高中！我要成为一名强大的御兽师！”


    十六岁那年，少年站在陈红秀面前，眼神明亮而坚定。


    陈红秀正在择菜的手猛地一颤，几片菜叶掉在地上。


    她抬起头，看着孙子那张充满朝气和渴望的脸庞，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游历天下……讲见闻给她听……


    那是她最初对这个捡来的孩子，最美好的期许。


    可十六年的朝夕相处，那份期许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一种更朴素的愿望取代。


    她只想陈天下，平平安安，无灾无难，哪怕一生平凡，就在这靠山村，在她身边。


    “御兽师……”


    陈红秀放下手中的菜，看着孙子，试图劝解，“天下，那…很危险。奶奶就希望你……”


    “奶奶！”


    陈天下打断她，语气带着少年人的执拗和憧憬，“我知道危险！但我不怕！我要变强！我要去看更大的世界！您不是说过，让我替您去看看天下的吗？”


    陈红秀张了张嘴，看着孙子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光芒，最终，所有劝阻的话语都化作了喉咙里一声无声的叹息。


    她劝过，不止一次。


    但没用。


    雏鹰终究要离巢，少年心中燃烧的火焰，又岂是几句叮咛就能熄灭的？


    “……好。你想去，就去吧。”


    她默默地弯腰，捡起掉落的菜叶，背对着陈天下。


    林建军‘这段时间’一住就是十年。


    其实陈秀红知道，他早就死了，就在十年前那天。


    那天夜里他葬在了一棵小树苗下，现在那棵树已经长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