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的牛棚不大，在后方加盖了几个屋子，分隔成了七八个房间，勉强够下放到这的八个人住。


    原本是有九个人，但有一个来了不到一年就病死了。


    剩下的人活下来靠的是意志力，还有信仰。


    就如季鸣，他相信总有一天会回去，等待着和家人团聚的一天。


    许月娥来到季老头的屋后头，轻轻地敲了两下门。


    等了一会没人回应，她又敲了两下。


    屋中，季老头猛然睁开了眼睛，在黑暗中熟练的从枕头旁摸到一根木棍，警惕的盯着门口。


    “谁？”


    他握着木棍的手在发抖，难道又是那些人。


    每次他们都来搞突击，不是砸东西就是来侮辱他们。


    前几年最严重的，那些人在大冬天将他丢进刺骨的河中泡着。


    自此后，他落下了一身关节炎，一到阴雨天，浑身的骨头肿胀疼痛，严重的时候连路都走不了。


    距离上次那些红尉兵过来，已经是一年前了。


    不过这种情况在许家村算是好的了。


    至少许家村的大队长是个好的，体谅他们这些老年人，在他的照看下，那些红尉兵也不敢太过分。


    听说其他村，有几个老伙伴是活生生的被折磨而死。


    季老贴近门口，猛然将门打开，高高的举起木棍准备挥下去时，对上了许月娥那迷茫的脸。


    “季老头，是我。”


    许月娥跟做贼一样四处张望，假装没看到季老头拿着的木棍，拽着他往外面走。


    季老头小快步跟上，压低声音，“你带我去哪？”


    要不是对方是许对方的女儿，他都怀疑这丫头是要把自己卖了。


    “嘘！”


    许月娥将人带到许向南藏身的地方，这才松开手招呼许向南。


    “季老头，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顺道请你帮个忙。”


    季老挑眉，不过在嗅到锅中诱人的香味时，被吵醒的不满顿时消散。


    “找我帮什么忙？”


    他并不觉得自己还能帮她什么，这丫头怕不是找借口给自己送吃的吧。


    他搓搓手，“这里头装的是鸡肉吧，我先尝一口。”


    季老头也不客气，打开了锅，借着月光看到油光发亮的鸡汤和鸡肉，眼睛炯炯发亮。


    许向南是个有眼力见的，连忙将碗筷掏出来，碗中装着满满的打白米饭。


    米饭的清香钻入鼻尖，季老头愣住了，颤抖着手没有接。


    自从下放后，他就没尝过打白米饭是什么滋味了。


    他压抑心里复杂的情绪，看向许月娥。


    “你找我帮什么忙？”


    又是送鸡肉和打白米饭，让他下意识地警惕起来。


    这东西不是白吃的啊。


    许月娥笑着将碗筷塞到了季老的手中。


    “老头，你先吃，吃完了再谈。”


    季老头哼了一声，老神在在，“你等我，这么好的东西可不能光我一个人吃，我去叫秋实那小子过来。”


    许月娥眼睛里划过一道亮光，多一个人帮忙不是坏事。


    “老头，要不然你再多叫一个人，我听说这边有一位叫闻青的老同志，他人怎么样啊，我有事想请教一下他。”


    季老听到许月娥在自己面前夸奖别人，不由撇嘴。


    “他啊，就是一个老古板，脾气怪人还执拗，你找他帮什么忙？”


    有事不找自己帮忙，那老东西也不比自己强，能帮上什么忙？


    许月娥没有隐瞒，毕竟季老帮过父亲，说明对方心不坏。


    “我听说他在罐头厂工作过，我们村想开一个罐头厂，我想向他请教一下罐头厂的技术问题。”


    季老震惊，怀疑自己听错了，不是他看不起许家村，而是这个村子确实太穷了。


    一般的厂子是不会将这么穷的村子考虑在内，光是去城里的路都是泥巴路，交通不便将会大大的提高成本。


    季老欲言又止，怕说了实话伤了许月娥的积极性。


    许月娥自然察觉了季老的不赞成，并没有生气。


    “老头，你就说愿不愿意帮我把闻老叫出来吧，不管谈没谈成，这锅鸡肉和这碗大白米饭都是你的。”


    “但如果谈成了，以后我天天给你送吃的。”


    季老嗅着诱人的饭香肉香，十分的纠结。


    为了一口吃的好像也不是不行。


    他点点头，“行，我这就去叫人。”


    季老离开前看了一眼鸡肉，连忙将盖子盖好。


    “你们别偷吃，我一会就过来。”


    季老脚底生风，闻青的房间就在自己的隔壁，但季老却是去了祁秋实住的房间。


    在窗户边学青蛙的呱呱呱的叫了两声。


    这是他们的暗号。


    牛棚地方小，屋子挨得近，不知道对方是人是鬼，他们有什么事都会以这种方式叫人，然后到别的地方去说。


    祁秋实没有睡下，他就住在季老的后头，早就听到了外头的动静。


    只是那是别人的隐私，他并没有跟上去查看。


    听到青蛙的叫声，他立马下了床开门。


    季老挤进屋，急忙将门关上，招手让祁秋实低头。


    祁秋实疑惑，但还是听话的低了头。


    季老压低声音悄咪咪的说：“我跟你说，之前救了我的那丫头送了一锅的鸡肉，不过她有条件，让我帮忙把闻老头那个老古董也叫出去。”


    “你去叫人，那老头古板的很，你年轻骨头硬，要是他发疯揍人，你也能第一时间躲开。”


    祁秋实嘴角抽了下，他还以为季老头是好心叫自己去吃鸡肉的，原来是让自己去找死的。


    在牛棚没有一个人愿意跟闻老头往来，主要就是因为闻老头精神状态不稳定，一发疯起来，牛都拉不住。


    之前就有一个村民骂了他，当天晚上他就跑到人家家里，往对方的脸上拉屎。


    村民没有抓到人，没有证据证明是闻老头做的，气得要命。


    闻老的事迹不光这一项，还有一次他撞见村里李寡妇跟刘大壮在树林里干事的时候，这老头偷偷的拿走了两人的衣服丢在地里头。


    导致两人被抓去踩缝纫机了。


    后来才知，刘大壮揍过闻老头，李寡妇骂过闻老头的家人。


    如此小气记仇的人，大家都避而远之。


    祁秋实抓住季老的胳膊，“你跟我一块去。”


    祁秋实和闻老一样都不喜欢跟人往来，但跟闻老不一样，祁秋实是喜欢独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