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萍那间临时的安全屋里，东西砸得稀烂。


    她头发乱得像一团草，嘴角干涸的血迹变成了黑紫色，一双眼睛里全是血丝，瞧着像个索命的恶鬼。


    “梦萍，你怎么了？”


    如萍第一个冲进去，一把抱住状若疯癫的梦萍，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你看看你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尔豪跟在后头，看着一地碎瓷烂木，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是不喜欢依萍，可更看不惯自家的亲妹妹给日本人当狗，还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


    “回家吧，我们放下这一切吧。”尔豪的声音软了下来。


    “只要你肯收手，爸那边还有些门路，咱们走，离开上海，去香港，去哪儿都成！”


    “收手？”


    梦萍一把将如萍推了个踉跄，突然尖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我回不去了。”


    她的笑声戛然而止，一双眼睛怨毒地盯着空无一人的前方，仿佛陆依萍就站在那里。


    “我早就回不去了！”


    从魏光雄把她交到日本人手里的那天起，她这辈子就完了。


    “可以的！”如萍哭着喊，“只要我们现在就走，什么都放下，你一定能回来的！”


    “放下？”


    梦萍摇着头，一步步朝如萍逼近，那眼神里的疯狂吓得如萍连连后退。


    “凭什么让我放下？我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辱，谁来还我？”


    她五指如钩，死死扣住如萍的肩膀。


    “我就是要她死！我要陆依萍痛苦、下贱地死在我面前！不然我活着还有什么劲儿！”


    看着彻底没了人形的梦萍，尔豪和如萍心里一片冰凉，知道再说什么都多余了。


    两人对视一眼，满眼都是无力。


    最后，尔豪拽着还在抽泣的如萍，离开了这间让人喘不过气的屋子。


    眼下，他们只能去找最后那一个或许能说上话的人——傅文佩。


    ……


    与此同时，特高课总部。


    高桥秀一的办公室里。


    “啪！”


    一只水晶烟灰缸在他脚下摔得粉身碎骨。


    边缘垂着头，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马里斯不见了，‘财富’的底版和账本也没了。”


    高桥秀一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春雨计划在外围的棋子，被他们一颗颗拔得干干净净。”


    他慢慢转过身，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边缘脸上。


    高桥秀一冷哼一声，走到窗边，俯瞰着楼下依旧繁华的上海。


    他一字一顿，吐出一个名字：


    “邱—音。”


    这名字让边缘的头埋得更低了。


    “我一直以为，她是我最锋利的刀。没想到，这把刀反过来捅了我自己。看来，中国人，还是不能用。”


    高桥秀一的眼里全是阴冷的杀气。


    “她不只是叛变，看样子，还彻底倒向了杜飞……呵呵，真有意思。”


    邱音的背叛，让他遭受的损失，比丢掉十个马里斯还让他窝火。


    “传令。”高桥秀一的语调听不出喜怒。


    “第一，黑龙会的人全部撒出去，把上海给我翻过来。任务只有一个，找到邱音，拿回保险箱。”


    “第二，所有能调动的人手，全部压上去，目标，邱音！”


    “我不管他们用什么法子，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本账给我挖出来！”


    “哈依！”边缘猛地一顿首。


    “高桥先生，那……三天后的拍卖会？”


    “告诉何应钦，所有环节照旧，海关与盐政，我们势在必得；邱音这个人，也绝不会放过。


    高桥咧嘴，露出八颗牙，四颗是杀气。


    “我要让全上海都知道，华懋饭店有场好戏。邱音那么聪明，她一定知道那场拍卖会对杜飞他们意味着什么。”


    他转过头，玩味地看着边缘。


    “她会来的，她一定会来。”


    “而我们，就在那里，为她备好一场最华丽的送行。”


    一瞬间，整个上海的风都变紧了。


    大街小巷，凭空多出无数双陌生的眼睛。


    邱音这个名字，成了各方势力悬在头顶的头号目标。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以华懋（mào）饭店为中心，缓缓收拢。


    ---


    沪上一家茶馆的密室里。


    杜飞相信萧笙。


    铁血救国会、钟馗、补阙录……这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代号，如今活生生地摆在面前。


    更关键的是，萧笙带来的情报，和他们手里的线索，严丝合缝。


    “拍卖海关和盐政的控制权……”


    杜飞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砰”的一拳砸在桌上。


    “这帮汉奸走狗！为了钱，连国家的脖子都敢卖！”


    “下一步是不是要把黄浦江打包给卖了！”


    “这不是卖国，这是在刨我们民族的根！”


    “所以，我们不光要搅了这场拍卖，更要借着这场拍卖，把他们一锅端了。”


    萧笙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可怕。


    他指着地图上的华懋饭店。


    “我查到，这次负责押送交易资金，并跟买家碰头的，是何应钦的头号心腹，财政部次长，周佛海。”


    “只要我们能活捉他，撬开他的嘴，再配上那本账，就能把何应钦这颗最大的毒瘤，连根拔了！”


    “恐怕，没那么容易。”


    一道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激昂，是邱音。


    “刀疤的人刚传话过来，这两天街面上多了很多生面孔，行事的风格，是黑龙会和特高课的路子。”


    她看向杜飞，眼神里透着凝重。


    “高桥秀一知道我叛变了。这场拍卖会，明着是交易，暗里，是给我设的鸿门宴。”


    她现在就是那个活靶子。


    只要露面，迎接她的就是整个上海日特势力的围剿。


    杜飞“霍”地站起来，斩钉截铁地说：“不行！你不能去！这是送死！”


    “我必须去。”邱音的回答同样干脆。


    “我是唯一的饵，也只有我，最清楚他们安保的系统。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你的命也是命！”杜飞冲她低吼。


    “我的命，从我选择这条路开始，就不再是自己的了。”邱音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波澜。


    密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萧笙看着对峙的两人，缓缓开了口，打破了僵局。


    “我们不是去送死，是去猎杀。”


    他看向邱音：“高桥想用拍卖会做饵，引我们上钩。”


    他又看向杜飞：“那我们，就将计就计，让他精心布置的猎场，变成他自己的坟场。”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圈住了华懋饭店周围的几条街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是螳螂，谁是黄雀，就看谁的刀，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