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里斯抱着手提箱，像抱着刚领证却随时要跑的新娘——松一寸怕她逃，紧一分又怕她炸。


    手脚抖个不停！


    刚才那个叫梦萍的女疯子，那副要把他活剥了的架势，现在还印在他脑子里。


    他拿眼角余光去瞟身旁的萧笙。


    这位何部长派来的先生，从头到尾都镇定得过分，连衣服都没皱一下。


    刚刚那场要命的对峙，在他那儿，真就跟赶走一只苍蝇没两样。


    “多谢先生……多谢您救我一命。您是……”


    马里斯的声音都变调了，又可怜又可笑。


    萧笙只是推了推眼镜，一言不发。


    司机猛地一甩方向盘，车子没上大路，反而钻进了一条更窄更黑的巷子。


    “吱嘎——！”


    刺耳的刹车声。


    马里斯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车头前，一辆大卡车横着，堵死了路。


    他猛一回头，巷子屁股后头，另一辆轿车也封死了退路。


    这是……被包饺子了！


    车门“哗啦”一声被拽开，十几条黑影从前后车上涌下来，手里清一色的黑洞洞的枪。


    枪口，从四面八方指着他们。


    “下车！”


    一声命令，不带半点人味儿。


    马里斯刚喘匀的一口气，又给活活憋了回去。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军统！


    完了！


    这下全完了！


    刚出狼窝又进虎口！


    高桥先生的计划要全泡汤了！


    他绝望地去看萧笙，却只看到一张平静无波的脸，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萧笙干脆地举起双手，推开车门，施施然走了下去，那份从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下车遛弯呢。


    马里斯也只能手脚并用地滚下车，高高举起双手，怀里那箱子死沉，烫得他满手是汗。


    几个持枪的汉子围拢上来，动作干净利落，个个身上都带着煞气。


    领头那人，正是扮成军统的杜飞。


    萧笙冲他扯了扯嘴角，算是个笑，随即极轻地一点头。


    信号！


    邱音动了。


    一直低着头的她，动作快得只剩一道残影，手掌成刀，一下劈在马里斯的后颈。


    “呃……”


    马里斯两眼一翻，人就软塌塌地倒了下去。


    箱子脱手，被邱音稳稳接住。


    周围那些“军统特务”，呼啦一下全放下了枪，露出的都是熟面孔。


    杜飞快步走到萧笙跟前，一脸藏不住的惊奇和佩服。


    “萧先生，怎么会是你？”


    萧笙掸了掸长衫的下摆，不紧不慢地开口。


    “我就是个送货的。”


    杜飞的视线越过他，落在从另一辆车上下来的玉莲身上。


    她正摘下帽子，利落地甩了甩一头短发。


    杜飞的心狠狠一揪。


    玉莲在这儿，那依萍……


    巷子最深的阴影里，一个穿着男工装的身影踱了出来，回应了他的猜测。


    是依萍。


    她脸上挂着倦意，可那双眼睛在夜里却亮得吓人。


    一见杜飞，她紧绷的脸部线条才终于柔和下来，露了个安心的笑。


    杜飞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攥住她的手，满掌的冷汗。


    “你疯了！太冒险了！”


    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依萍反手握紧他，用掌心的温度安抚他。


    “只要能帮到你，值得。”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千言万语，最后只剩下这用力的紧握。


    杜飞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下全串起来了。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们做的局？”


    他看看依萍，又看看抱着箱子的邱音。


    “我还一直担心梦萍的人在后面吊着。”


    依萍笑了。


    “这是邱音的局。她算准了，现在的梦萍就是条被气疯了的狗，只会逮谁咬谁，不会用脑子。”


    杜飞的视线最终落定在邱音身上。


    “你怎么算到梦萍会去的？”


    他问。


    “特高课那帮人，可不是吃素的。”


    邱音把箱子递给刀疤，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特高课不是，我邱音，更不是。”


    她的声音平淡，却有种让人脊背发凉的笃定。


    “梦子在工坊擅自行动，栽了，被她爹当众打脸，田中那边对她肯定有意见。”


    “按特高课的规矩，耻辱，就得用更大的功劳去洗。”


    “但对梦子来说，她个人的仇恨早就烧昏了头，比什么组织纪律都重要。”


    邱音的分析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字字句句都在肢解梦萍的心理。


    “所以，她一定会抓住任何机会，既能立功，又能报复我们。马里斯的转移任务，是她今晚唯一能够得着的高价值目标。”


    杜飞眉头拧成一团。


    “可这只是推测。”


    “推测，需要验证。”


    邱音的嘴角没有半分笑意。


    “我在特高课那么久，总有几个不甘心一辈子当狗的人。”


    她盯着杜飞，一字一句。


    “我的人，只需要送出去一个消息。”


    “疯狗出笼。”


    杜飞的呼吸一窒。


    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从心理剖析到情报验证，这个女人把梦萍的每一步都算计得死死的。


    杀人，还要诛心。


    这比直接一枪崩了梦萍，要让她痛苦一百倍！


    ……


    另一条巷子里。


    梦萍还站在原地，玉莲那个讥诮的笑，在她脑子里反复播放。


    屈辱和愤怒烧得她浑身都在抖。


    她被耍了！


    彻头彻尾地被耍了！


    “不对！”


    一个画面猛地撞进她脑子。


    那个短发女孩，那张脸……她见过！


    在依萍的工坊！就是跟在她屁股后面的一个小丫头！


    一个念头，在她脑中轰然炸开！


    萧笙是假的！


    军统是假的！


    全都是假的！


    这是个局！是依萍和杜飞联手给她下的套！


    “啊——！”


    梦萍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眼圈都红了。


    “追！给我追！那辆福特车！”


    她冲着手下嘶吼。


    手下们你看我，我看你，一个胆小的喏喏开口。


    “梦子小姐，车……车早跑没影了，这……往哪儿追啊？”


    梦萍反手就是一巴掌。


    “废物！”


    她剧烈地喘着气，脑子高速运转。


    “去女子工坊！现在！马上！”


    她必须去证实！


    只要陆依萍和她那几个心腹不在工坊，就说明，刚才那帮人里，一定有她们！


    她要抓个现行！


    ……


    女子工坊门口。


    梦萍带着人，疯了一样，气势汹汹地冲过来。


    工坊的保镖和保安立马拦了上去。


    “让开！”


    梦萍厉喝。


    “梦萍，你又想干什么！”


    方瑜听到动静，从里头快步出来，张开双臂拦在门口。


    “我要见陆依萍！”


    梦萍的眼睛血红。


    “你还想拿枪杀了她不成？”


    “我只要见她！见到她我就走！”


    方瑜的脸上写满厌恶。


    “请你滚，我们这儿不欢迎给日本人当狗的东西。”


    “我们女子工坊，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闯的！”


    “方瑜！”


    梦萍被戳中了痛处，尖叫起来。


    “你以为你跟着陆依萍就了不起了？你不也是她身边的一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