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的枪口，死死顶在马里斯的额头上。


    汗珠子顺着他太阳穴滚下来。


    他的腿肚子直抽筋，抖得停不下来。


    手里那只号称“意大利手工、限量编号”的高级皮箱，“哐当”就给地面磕了个响头。


    ——箱子：我承受了这个价位不该承受的惊吓。


    “马里斯先生，这么晚，要去哪儿啊？”


    梦萍说话声甜得发齁，可蹦出来的字儿却冰飕飕的。


    她收起枪，动作慢悠悠的，带着一种猫捉老鼠的玩味，十足地享受着他的恐惧。


    那双眼睛里，全是捕食者的光，死死钉在马里斯身上。


    “别怕。”


    梦萍弯腰捡起箱子，手指在金属锁扣上轻轻一刮，划出刺耳的声响。


    “我不是来抓你的。”


    她把箱子杵到马里斯面前，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嘶嘶的。


    “我是奉田中队长的命令，来‘保护’你。”


    “保护？”


    马里斯舌头大得能当领带用，蓝眼珠子里全是“救救我”的弹幕：


    小、小姐姐……枪管子都杵我毛孔里了，您这‘保护’……是‘保送’我投胎的意思吗？


    “我……我不明白……高桥先生只让我快点把东西送走。”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带给他的压迫感，比待在特高课的审讯室里还要命。


    “我们收到消息，有人要动你。”


    梦萍脸上咧开一个笑，可那双眼睛里没有半分暖意。


    她故意侧过身，挡住马里斯的视线。


    “军统的人已经盯上你了。”


    她的声音陡然转硬，一字一句砸在马里斯的神经上。


    “刚才在珠宝店，我们的人就发现了暗哨——你以为你那副贼头贼脑的样子，能瞒过谁？”


    马里斯的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后背的衬衫湿了个透。


    军统！


    这两个字简直是催命符！


    他怎么会惹上这帮活阎王？


    就在他腿软得快要尿出来的时候，一个平静到不合时宜的声音插了进来。


    “特高课办事，都这么敲锣打鼓的？”


    巷口，不知何时多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一个穿灰色长衫、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倚在车门上，文质彬彬的，一副教书先生的派头。


    正是萧笙。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藏在阴影里，话里全是讥讽。


    “又是枪又是人的，这是生怕军统找不到这儿？”


    一句话，噎得梦萍的脸都黑了。


    “你谁啊？”


    她厉声喝问，手已经按住了腰间的枪。


    “敢管特高课的闲事？”


    萧笙压根没看她，径直走向马里斯，嘴里不紧不慢地说道：“田中队长派你来，难道没告诉你，这次任务，要的是绝对安静？”


    “你！”


    梦萍气结，猛地掏出一枚徽章，几乎要戳到马里斯的鼻子上。


    是特高课的樱花标志。


    “看清楚了！我是特高课的人！是边缘阁下的人！马里斯，这家伙来路不明，你跟我走才安全！”


    马里斯左右一看——左边是枪口版母老虎，右边是眼镜笑面虎，当场选择困难症发作：老天爷，我可以单选“去世”吗？


    萧笙看他那副怂样，也懒得再搭理梦萍。


    他上前一步，贴近马里斯，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说了一句话。


    “梧桐叶落时，金陵故人居。”


    这声音轻飘飘的，却狠狠砸在了马里斯的心口上。


    他眼瞳骤然一紧！


    这是最高级别的暗语！只有他和南京那位最核心的联络人才清楚！


    马里斯哆嗦着手，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枚黄铜纽扣。


    纽扣上，刻着两个篆字——“金陵”。


    萧笙也伸出手，指尖捏着一枚分毫不差的纽扣。


    两枚纽扣轻轻一碰。


    严丝合缝。


    纽扣“咔嗒”一响，马里斯瞬间从“马里怂”切换成“马里傲”，腰杆子一下就挺直了。


    他猛地甩开梦萍，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瞎了你的狗眼！萧先生是何部长的人！暗号对了，我信他！”


    梦萍一张脸憋得青紫，刚要发作，萧笙却先开了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压。


    “梦子小姐，你是特高课的，我清楚。”


    萧笙慢条斯理地收好纽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但你大概不清楚，马里斯先生，是何部长与边缘阁下‘秘密合作’的关键人物。”


    “秘密合作”？


    这四个字砸得梦萍有些发懵。


    她从没听说过这种事！


    萧笙越过她，扫了一眼她身后那几个紧张的小喽啰，嘴角的嘲弄毫不掩饰。


    “你现在拦着我，是想让这项伟大的计划，直接暴露在军统的枪口下吗？”


    “边缘阁下昨天才给何部长发了密电，最高指令：‘保护马里斯的安全，优先于一切任务’。”


    萧笙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扎心。


    “你要是不信，现在就给你的田中队长打电话，问问他，敢不敢违抗边缘阁下的命令？”


    梦萍的CPU干烧，拳头却捏得死死的。


    边缘阁下！


    这个名字就是一道催命符！


    她不敢赌！


    万一是真的，她就死定了！


    萧笙看着她阴晴不定的脸，收网的时候到了。


    他补上最后一击，语气里透着寒意。


    “我们的人连一把明枪都没带，就是怕引来军统，你要是坚持在这儿跟我耗，枪声一响，马里斯先生出了任何差池……”


    “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马里斯立刻狐假虎威地吼起来：“没错！要是耽误了大事，我一个字都不会替你隐瞒！”


    梦萍死死地盯着萧笙。


    可那双眼睛平静无波，深不见底，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脑子里回荡起田中队长那记火辣的耳光，还有那句“别坏了我的大事”的警告。


    最后，她浑身的劲儿都泄了，咬着牙，不甘不愿地退后了一步。


    “算你狠。”


    三个字，从她牙缝里挤出来。


    “多谢。”


    萧笙客气地回了一句，那神态，分明就是在打发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


    他随即对手下使了个眼色，两个人立刻护着马里斯上了车。


    屈辱和愤怒在梦萍胸口烧成一团火。


    突然，她的视线定住了。


    萧笙的一个手下，那个负责断后的，正准备上另一辆车。


    那人戴着鸭舌帽，穿着宽大的工装，但那个身形……太纤细了！那根本不是男人！


    一个念头在她脑中炸开！


    是她！陆依萍！


    “站住！”


    她厉喝一声，整个人疯了似的冲了过去。


    戴鸭舌帽的人身形一僵。


    梦萍几步就冲到那人面前，脸上迸发出一种扭曲的狂喜。


    “把帽子摘了！”


    街角阴影里，另一辆车内。


    杜飞的心脏猛地一揪。


    “是依萍！”


    他推开车门就要往下冲。


    “坐下！”


    邱音一把死死拽住他，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你现在出去，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巷子里。


    面对梦萍的喝令，那人一动不动。


    “我让你把帽子摘了！听见没有！”


    梦萍的耐心彻底告罄，猛地伸手，一把扯掉了对方的帽子！


    帽子飞了出去，露出一头利落的短发。


    还有一张秀美、却全然陌生的脸。


    灯光下，那张脸的主人抬起头，平静地看着梦萍，嘴角甚至还挂上了一丝嘲弄。


    梦萍愣住了。


    车里的杜飞也愣住了。


    不是依萍。


    是玉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