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机坪上，站着一排人，为首的就是之前打电话的老总工。他叫孙和平，给国家造了一辈子坦克，此刻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脸色蜡黄，眼窝深陷。


    “于总师……”他一上来就想敬礼，手抬到一半又放下了，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我摆了摆手，打断了他准备好的所有汇报。


    “报告就不用看了，带我直接去车间。”


    孙和平愣了一下，旁边的几个技术员也是面面相觑。在他们看来，解决这种世界级的冶金难题，不应该是先开会、看数据、进行理论推演吗？怎么一上来就要去现扬？


    “于总师，车间里温度高，而且……”一个年轻人想劝。


    “前面带路。”我的声音不大，但没有商量的余地。


    孙和平不再犹豫，点了点头，转身就在前面引路。


    穿过长长的厂区走廊，越往里走，空气就越燥热，巨大的机器轰鸣声震得人耳膜发疼。当我们最终走进那个挂着“甲-7”绝密标识的熔炼车间时，一股超过五十度的热浪瞬间包裹了全身。


    整个车间里的气氛，十分压抑。工人们都停了手上的活，默默地站在各自的岗位上，眼神里全是茫然和疲惫。在车间中央，放着几块巨大的、已经冷却的装甲板，上面布满了蛛网裂纹。


    “给我一套防护服。”我对着孙和平说道。


    “于总师，您不能进去！那里面是一千六百度的高温，太危险了！”孙和平急了，一把拉住我。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穿戴完毕，我推开观察口的铅化玻璃门，直接走上了浇筑平台。脚下的钢板被烤得滚烫。


    我没有看那些复杂的仪表盘，也没有去问任何技术参数。而是护目镜，死死地盯着钢水从炉口倾泻而出，沿着导流槽，注入那巨大的装甲模具中。


    整个流程，和我记忆中前世的失败记录，一模一样。


    孙和平和一群顶尖的专家、院士，就站在几米外的安全区，透过观察窗看着我这个奇怪的“总设计师”。他们完全搞不懂，我到底在看什么。


    一个完整的浇筑流程走完，新的钢水被注入模具，开始进入最关键的冷却环节。


    “停下。”我通过头盔里的对讲机，发出了指令。


    正在操作冷却系统的工人愣住了，下意识地看向了不远处的孙和平。


    孙和平也懵了，但他还对着对讲机说道：“听于总师的！全部停下！”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整条生产线，被我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我从浇筑平台上走下来，脱掉闷热的防护服，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我走到孙和平和那群专家面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充满了不解和疑惑。


    我没理会他们，径直走到主控台前，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参数曲线。


    然后，我平静地指着其中一条代表着冷却速率的曲线，说出了一句让在扬所有冶金专家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的话。


    “冷却程序，整体提前三十七秒开始。”


    “然后，”我顿了顿，手指又点向了另一个添加剂注入的按钮，“在冷却开始后的第十九秒，向钢水里，注入百分之零点零二的铼元素。”


    “于总师！这……这绝对不行！这不合常理！”他指着屏幕，激动得满脸通红，“提前冷却，会让材料的内部分子结构来不及重新排列组合，内部应力会瞬间达到峰值，只会让装甲板脆化得更厉害！这……这是冶金学的基础啊！”


    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的院士也忍不住开口了，语气还算客气，但质疑的意思很明显：“于总师，恕我直言，铼元素确实是超级耐高温的金属，但它的作用是提升合金在高温下的强度。在冷却过程中加入，不仅毫无意义，反而会破坏原有合金的分子结构稳定性，这在任何一本教科书上都找不到先例！”


    “闻所未闻！简直是胡闹！”


    “这是在拿国家资源开玩笑！”


    我没有跟他们争辩任何技术细节。


    我只是转过身，平静地看着孙和平，看着这个为国家造了一辈子坦克，此刻却被逼到绝境的老人。


    “孙总工，按我说的做。”我的眼神不容置疑，“出了任何问题，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一句话，让整个控制室再次安静了下来。


    孙和平看着我，嘴唇翕动了好几次。或许是他想到了我之前那匪夷所思的预言，以及一号领导的绝对信任。


    最终，他对着身后的操作员说道：


    “听……于总师的！重新开炉，按新参数，执行！”


    工人们开始重新操作。整个车间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新的一炉钢水，再次被浇筑。


    当冷却程序启动的那一刻，所有专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当新的模块被吊装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围了上去。


    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裂纹。


    “快！快上无损探伤仪！”孙和平的声音都在颤抖。


    几名技术员立刻推来一台精密的检测设备，探头缓缓地扫过巨大的装甲板。


    控制室的大屏幕上，代表着材料内部结构的立体模型，清晰地呈现了出来。


    完美！


    致密！均匀！没有任何一丁点的瑕疵！


    “强度测试！快！”孙和平已经吼得嗓子都哑了。


    只见巨大的液压机缓缓压下，狠狠地撞击在装甲板的中心点上。


    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数据。


    紧接着，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


    “成功了！！”


    下一秒，雷鸣般的欢呼声，混合着喜极而泣的哭喊声，瞬间引爆了整个车间！无数的工程师和工人，把手里的安全帽扔向空中，拥抱在一起！


    孙和平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那个刺眼的数字——强度，比设计标准，高出百分之三十！韧性，完美！


    废品率，为零！


    我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通知下去，所有生产线，二十四小时不停工，全速生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