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庭院寂静。


    李昱回到屋中，小心地将星辰钳夹住的噬灵石放进一个临时容器。这容器用炼制星辰钳的边角料随手捏成，虽然粗糙，表面流淌的淡淡星辉，已足够暂时压制住石头的邪气。


    做完这些，他长长舒了口气。


    这东西像颗定时炸弹，搁在哪里都让他心神不宁。必须尽快炼化，或者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彻底封存起来。


    按下这个念头，李昱的注意力转向另一件收获。


    他展开从赵天成手里得来的兽皮地图，眼中精光一闪。地图绘制得极为详尽，临安城周边的山川河流、矿脉分布、妖兽活动范围，都标注得一清二楚。其价值，远超那箱金银。


    指尖缓缓滑过地图，李昱仔细搜寻与“水源之精”有关的蛛丝马迹。


    任务要求很模糊，只说“纯净的水源之精”，连具体形态或产地都没提，简直是海底捞针。


    “极寒之地的万载玄冰髓？深海下的天一真水？还是传说中伴生地脉的灵泉之眼？” 他眉头微皱。这些无一不是传说中的天材地宝，凭他目前的实力和人脉，想找到任何一种都难如登天。


    正凝神思索间，院外忽然传来叩门声。


    咚，咚咚。


    声音不轻不重，极有分寸，与前几日林威那帮人的粗暴砸门截然不同。


    李昱眉梢一挑，神识悄然散开。


    门外一老一少。少女约二十上下，一袭淡蓝素雅长裙，身姿窈窕，气质清冷如雪莲，隔门都能感到那股拒人千里的冷傲。她身旁静立一位灰袍老者，身形微佝，看似普通仆人，但他那偶尔开阖的双眼，却锐利如鹰隼，一身气息收敛得极深，宛如古井无波，令人无法揣测深浅。


    李昱瞬间了然。百草堂的真正主人，到底坐不住了。


    他不动声色地收好地图和噬灵石，起身走到院门前，缓缓拉开大门。


    “二位深夜到访，有何贵干？”语气平淡，像在问两个迷路的行人。


    门外少女清冷的目光落在李昱身上，仔细打量。眼前这老人，一身洗得发白的灰布衫，身形佝偻，面容苍老，与下城区的寻常贫苦老者没什么两样。若非亲眼在拍卖会上见识过他的手段，谁能把他与搅动临安风云的神秘丹师联系在一起？


    这少女，正是陈家大小姐，陈雪。


    她微微欠身：“晚辈陈雪，见过前辈。这位是云管家。我们是百草堂的人，听闻前辈乔迁至此，特来拜访，冒昧打扰，还请前辈海涵。”话说完美客气，滴水不漏。


    “原来是百草堂的东家。”李昱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了然，侧身让开，“既然是邻居，那就请进吧。”


    他将两人迎入厅中，随意指了指两张木椅，转身去沏了一壶粗茶。动作自然随意，毫无身为高人的架子，倒像在招待老街坊。


    他越是这般风轻云淡，陈雪身后的云管家，眼神越是凝重。


    返璞归真！这绝对是个修为和心境都达到极高境界的顶尖高手！


    陈雪端起茶杯却没喝，长始终不动声色地观察李昱。


    上次为爷爷在黑雾沼泽寻药，她带家族好手深入险地，不但损兵折将，还与那株近在咫尺的奇药失之交臂。


    没多久，百草堂就收到一株匿名出售的极品疗伤奇药，其药效、产地，竟与她失之交臂的那株完全吻合！


    这“巧合”让她耿耿于怀。


    联想到这位神秘丹师现身的时间点，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心头。


    她放下茶杯，嘴角似是无意地弯起：“前辈说笑了。您在拍卖会上技惊四座，一掷千金，如今上城区谁人不知您的丹师大名？百草堂能与您为邻，当真是蓬荜生辉。”


    “说来也巧，前几日百草堂收到一件奇物。有人匿名送来一株产自黑雾沼泽的‘龙血藤’，品质之高，晚辈生平仅见。只可惜，送药之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想当面致谢都找不到人。”


    她紧盯李昱的脸，不放过一丝变化。


    然而她失望了。


    李昱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哦？是么？”


    声音慢悠悠的，听不出情绪。


    “龙血藤？好东西啊。不过老夫早就不理俗务，只想找个清净地养老罢了。至于坊间传言，无非是些无聊之辈捕风捉影，和我这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能有什么干系？”


    陈雪胸口一阵憋闷，如同全力一拳打在棉花上。


    她心有不甘，刚想开口，李昱却打了个哈欠，端起了茶杯。


    “夜深了，老头精神不济。二位若没别的事，就请回吧。”


    这是逐客了？


    陈雪俏脸微微一僵，长这么大，何曾被人如此对待过？


    心头那股傲气腾起，正要发作，却被身后的云管家一个眼神硬生生按下。


    云管家恭敬拱手起身：“叨扰前辈休息，是我们冒昧了。前辈好生歇息，我等告辞。”


    说完，他带着满脸不忿的陈雪，转身走向门口。


    就在要迈出大门的瞬间，一直沉默寡言的云管家，仿佛忽然想起什么，脚步一停，转了回来。


    “对了，前辈。”


    “近来黑雾沼泽，很不太平。”


    “听说有头常年盘踞那里的筑基期妖兽，因守护的至宝被窃，如今暴怒发狂，已将那片区域变成了死地禁区。”


    “我陈家前几日派去查探的人手，折损不少。前辈您虽深居简出，也还需多加当心才是。”


    筑基妖兽！至宝被盗！


    任何一个牵涉其中的人，听到这几个词，绝不可能无动于衷！


    可李昱的反应，再次让这位一生精明的老管家，感到了深深的挫败。


    只见李昱浑浊的老眼里，先是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浮上后怕，甚至还配合地轻轻拍了拍胸口。


    “哦？有这等事？筑基期大妖……这太可怕了。”


    他一脸心有余悸地摇头叹气：“唉，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乱了。多亏云管家提醒，看来老头子我啊，以后还是少出门为妙。”


    神情、语气、动作……完美无瑕，毫无破绽！


    云管家死死盯着他，足足有三息时间。


    最终，他缓缓、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将所有的怀疑与试探尽数压回心底。


    他向李昱再次深深一揖。


    “是老朽多嘴了，前辈保重。”


    说完，他不再停留，带着仍困惑不甘的陈雪，彻底消失在夜色里。


    直到两人气息完全远去，李昱才缓缓直起身。脸上的那点后怕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凝如水的深邃。


    他走到门边，望着陈家主仆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笑。


    想试探我？


    你们还差得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