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没消息……”楚星河第无数次从数据终端前抬起头，“这都过去一夜了啊！”


    赵工眼皮都没抬：“试验场在西北戈壁，再说，这种级别的实弹测试，光前期准备就得耗上半天。”


    “可之前演练不是说六小时出初步结果吗？”梁卓如凑过来，手里攥着张通信流程表，“现在连个握手信号都没有！”


    我伸手结构那张通信流程表：“流程是流程，真到了战场哪能百分百按剧本走？”


    “当年雷霆-9第一次试射，八小时后才开始传回数据。”


    “孙工，你说这次会不会……”楚星河话到一半又咽回去，眼神往天花板飘。


    我知道他怕什么，所有人都怕。这三年熬过的夜、啃过的技术手册、核对过的参数，都拴在那枚导弹上。


    可这话不能挑明，只能换个话头：“食堂刘师傅刚送来包子，都去垫垫肚子。”


    没人动。王柏突然指着监控屏喊：“信道负载有波动！”


    十几道目光瞬间钉死在屏幕上。代表数据传输的进度条微微颤动了一下，又恢复平静。


    赵工冷笑一声：“卫星信号受电离层干扰，正常现象。别自己吓自己。”


    “可我听说去年603所测试新型号，就因为数据链突然中断，整个项目延期半年……”梁卓如小声嘀咕。


    “听说？你听哪个外行说的？”赵工接过话茬愤怒说道。


    “那边用的是三重加密链路，主用光纤、备用卫星、应急微波。除非戈壁滩刮沙暴把基站埋了，否则信号绝不会断！”


    话虽这么说，他自己却起身去检查了一遍备用发电机。


    回来时看见我还在盯着挂钟，“孙琳，你去给试验场指挥部发个例行问询。”


    我应声，措辞谨慎得像在排雷：“北峰技术支援中心例行确认通信状态，请回复当前进度。”


    等待回复的间隙，楚星河又开始折腾他的幸运物，一个磨秃了漆的J-20模型。


    他把它摆在终端机顶上，双手合十拜了拜。赵工瞪他：“搞什么封建迷信！”却也没真动手拦。


    “回复了！”王柏突然喊。屏幕弹出简练的空军回文格式的文字。


    “任务按计划推进中，具体时间节点属机密，请保持信道畅通。”


    这回复等于什么都没说。梁卓如泄气一般说道：“又是这套官话……”


    “不然呢？难道让人家直播导弹试验？”赵工的话语充满了心烦意乱。


    “都给我找点事干！楚星河去校核昨天备份的数据包，梁卓如把应急预案再过一遍！”


    人群散开各忙各的，可敲键盘的声音都透着心不在焉。


    我低头整理文档，发现把2021年的会议纪要混进了当前文件夹，真是昏了头。


    上午九点，通信链路突然出现持续异常波动。王柏调出频谱图皱眉：“不是普通干扰，像人为信号压制。”


    赵工脸色骤变：“立即启动反干扰协议！申请频谱保护！”


    加密电话直接接通空军通信局。值班参谋听完汇报立即回应。


    “已监测到异常信号源，位于境外。正在启动国家级电磁防护，十分钟后生效。”


    这等待的十分钟像十年，楚星河紧张地啃着指甲：“境外？难道我们被盯上了？”


    梁卓如调出历史数据对比：“类似情况三年前‘天剑’项目也遇到过，当时是某国电子侦察机在边境活动。”


    赵工冷笑：“说明咱们这东西让人家坐不住了。好事！”


    防护生效后链路恢复稳定，但大家心情更沉重了。


    王柏突然发现新问题：“试验场传回的心跳信号格式不对，比标准序列少了两个校验位。”


    “立即核实！”赵工凑到屏幕前，“是不是对方设备故障？”


    我拿出协议手册：“试验场用的是GJ-7型加密机，去年升级后校验位应该增加为12位。但我们收到的还是旧格式……”


    梁卓如突然反应过来：“试验场可能还没完成设备升级！他们用的还是老机器！”


    紧急联系试验场技术负责人高工，果然证实了这个猜测。


    高工在电话里道歉：“新设备上周才到，培训没完成，怕影响数据安全暂时没换。”


    赵工气得拍桌子：“胡闹！新设备不就是为了匹配新协议？立即换装！我们远程指导！”


    接下来两小时变成高强度技术支援。


    我们通过安全信道一步步指导试验场更换设备、调试参数。楚星河边操作边嘟囔：“这活该厂家工程师干，怎么落到咱们头上……”


    王柏苦笑：“厂家进空军试验场要政审走流程，等他们去黄花菜都凉了。”


    中午十二点，新设备终于调试完成。试验场发来测试信号，12位校验码完整无误。大家刚松口气，雷达数据流又出现异常跳变。


    “弹道数据第三段有异常！”梁卓如放大波形，“像是传输丢包导致的断层。”


    赵工皱眉：“重传要等整个周期结束。王柏，用插值算法先修复试试。”


    算法运行到一半，楚星河突然喊停：“不行！插值会平滑掉真实波动。万一这异常是实际飞行状态呢？”


    争议持续了半小时。最终赵工拍板：“宁要真实的粗糙，不要完美的虚假。等完整数据！”


    这种专业争执反而让大家暂时忘了焦虑。


    我趁机去茶水间冲咖啡，遇见行政处小郭来送盒饭。她小声问我：“孙工，网上那些传言……不会影响试验吧？”


    我严肃地看着她：“记住，所有官方信息以通报为准。其他一个字都别信。”


    下午两点，数据流突然中断。王柏查日志发现是西北某地国防光缆被施工挖断。


    “启用卫星备用信道！”赵工下令，“申请优先传输权限！”


    等待批复时，楚星河喃喃道：“我怎么觉得全宇宙都在阻止我们收数据？”


    梁卓如苦中作乐：“说不定是导弹飞得太好，连宇宙都嫉妒了？”


    卫星链路接通已是下午四点。断传的两小时数据需要补传，意味着还要多等。


    赵工突然召集开会：“不能干等。孙琳带人分析已收数据，王柏准备校验工具，楚星河检查存储空间。”


    工作分散了注意力，我在分析弹道参数时发现个有趣现象：导弹在跨音速阶段姿态调整比模拟预测更平稳。


    梁卓如凑过来看：“是不是气动设计还有余量？”


    我们把这个发现报给赵工，他眼睛一亮：“要是真的，说明设计保守了。下次可以尝试更激进的方案！”


    晚上七点，补传数据终于完成。


    校验通过那刻，监控中心爆发出热烈的欢呼。但赵工立立刻说道：“别高兴太早！数据要经过三轮交叉验证才能采信。”


    验证工作持续到深夜。大家轮流休息，但没人真正睡着。楚星河在沙发上打盹时突然惊醒：“我梦见数据全是乱码！”


    凌晨三点，最终验证报告出炉。


    赵工盯着结论看了很久，久到楚星河以为他睡着了。突然，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初步判断……试验达到预期指标。”


    没有欢呼，没有掌声。所有人只是默默对视，然后继续收拾设备。梁卓如小声说：“怎么像考完试反而空虚了？”


    回到工位时，赵工正在报告上签字。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像极了戈壁滩的风吹过胡杨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