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试验车间里，赵工那句“心脏跳顺了”让我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喘匀，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得人心烦。


    “孙工！不好了！”电话那头是长江电源的老李，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


    “环保局督导组的人突然来了，说我们排放超标，勒令停产整顿！最少三个月！”


    那一瞬间，我脑子嗡的一声。


    雷霆-10的试制辅助电源模块全靠他们研发供货，极端测试刚发现电压波动，正等着他们的新样机做再做验证。


    “李总，你慢慢说。”我语调紧张，“整改需要多久？”


    “三个月都是往少了说！孙工，真不是故意的，这节骨眼上……”他声音越来越低，“耽误不起啊！”


    三个月？利剑计划连三天都不能等。


    “立刻提供你们已完成半成品的清单和质检报告。”我打断他，“质量重要，环保问题也同样重要，抓紧整改！”


    挂掉电话，我直接拨给采购部。兰小雨接的电话，背景音吵得像菜市场。


    “长江电源的事知道了？”我问。


    “刚收到消息！孙工，现在怎么办？。”


    “立刻联系有试制技术能力的备选供应商，我要三小时内看到他们的技术评估。”


    “备选厂的技术参数差一截，上次评估就没过……”


    “那就重新评估！让质量部老韩带人现在就去现场守着。”


    推开技术支援中心的门，楚星河正抱着泡面桶发呆。


    我敲敲他桌子：“别吃了，调出长江电源所有供货记录，重点查最近批次的检测数据。”


    他手忙脚乱开电脑：“孙工，是电压波动的问题？”


    “外协厂停产了。”我点开供应链管理系统，“你负责核对历史数据，我去找王总。”


    这边王总办公室里，他迟疑着：“长江电源的事我听说了。赵工知道吗？”


    “还没告诉他。雷霆-10刚过关键节点，不能这时候泼冷水。”


    “你做得对。”他抓起座机，“我让集团总部联系一下环保局，看能不能特事特办。但别抱希望，最近环保督察组在省内。”


    楚星河突然举着平板冲进来：“孙工！发现个问题！”他指着曲线图。


    “长江电源的试制电源模块，在低温环境下有0.5％的失效概率。”


    “0.5％？”我放大数据点，“为什么上次评估没标红？”


    “因为…因为都在允许误差范围内。”他声音越来越小，“而且长江电源是行业标杆……”


    王总拍了桌子：“马上召开紧急会议，质量部、采购部、技术部全部参加。”


    会议室里吵成一片。负责采购的金总拍着桌子吼：“现在换供应商？重新匹配利剑计划的技术参数就要两个月！项目进度谁负责？”


    质量部老韩冷笑：“用不合格产品？出了问题谁负责？”


    我推开茶杯，“楚星河，把备选供应商的测试数据投屏。”


    屏幕亮起三家企业的参数对比。一片沉默里，赵工推门进来：“听说电源模块出事了？”


    我简单说明情况。他盯着数据看了半晌，突然指着第二家：“这家，去年给航天六院做过配套吧？”


    “对，但他们的军工资质刚续期……”


    “就用这家。”赵工抓起红笔在参数表上画圈，“电压波动问题我改电路设计补偿。楚星河，现在跟我去实验室改图纸。”


    金总此刻说道：“赵工！这不合流程！”


    “流程？”赵工把笔一摔，“等走完流程，利剑计划的列装试验节点还要不要了？”


    王总深吸一口气：“孙琳，你带人去备选厂驻厂监督。”


    “老金，特事特办，所有手续我签字。老韩，质量把关交给你，出问题我撤你职！”


    散会时楚星河悄悄问我：“孙工，赵工这样违规操作……”


    我把他拉到走廊尽头：“记住，我们的底线是质量，是时间！”


    “不是流程。军工产品的特殊性就在于，它必须在最极端条件下保持百分之百可靠。”


    手机又响了，是长江电源发来的质检报告扫描件。我翻到最后一页签字栏，突然停住。


    “李总，你们半年来的出厂检验员为什么都是同一人签名？按规定应该轮岗。”


    电话那头支支吾吾：“这…这位老张，他经验丰富……”


    “让现任检验员接电话。”我打开免提，“现在，立刻。”


    短暂沉默后，一个年轻声音响起：“孙工，我是检验员小王，刚调岗三个月……”


    楚星河猛地扯我袖子，用口型说：“数据造假！”


    放下手机，楚星河脸色发白：“孙工，要是备选厂也出问题……”


    “所以我们要驻厂。”我抓起车钥匙，“记住，质量重要，环保问题也同样重要。”


    “但更重要的是，不能因为怕犯错就什么都不做。”


    发动车子时，收音机正播报新闻：“……南江省启动新一轮环保专项整治……”


    我关掉收音机。后视镜里，楚星河正对着手机念备选厂的安全规程。


    “孙工。”他突然抬头，“如果这次顺利，算不算给国家省了三个月时间？”


    我打转向灯驶出厂区。大门哨兵持枪伫立，枪刺在阳光下闪了一下。


    “算。”我说道，“但我们要的从来不是省时间，是要万无一失。”


    车子刚驶上环城路，楚星河就接到赵工电话。他开了免提，赵工的声音在车厢里回荡：“星河，把电话给孙工。”


    “赵工，你说。”


    “我刚重新核算了电路补偿方案。”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


    “备选厂的电源模块输出特性曲线更陡峭，需要在反馈回路增加一个阻尼环节。具体参数我发你邮箱了，到厂后立刻让他们按新图纸打样。”


    “明白。样品出来后需要做哪些测试？”


    “先做常温满载老化，再测低温启动特性。重点观察在零下四十度环境下，输出电压的纹波系数是否控制在千分之三以内。”


    楚星河边记录边问：“赵工，如果纹波超标怎么办？”


    “那就调整补偿电路的截止频率。但记住，改动范围不能超过正负百分之五，否则会影响系统稳定性。”


    通话结束后，楚星河忧心忡忡地看着我：“孙工，时间这么紧，还要反复调试……”


    “军工产品就是这样。”我目视前方。“每一个参数都要经过千百次验证。”


    到达备选厂时已是中午。厂长带着技术骨干等在门口，脸上写满紧张。


    “孙工，听说长江电源出事了？”厂长搓着手问。


    “先看生产线。”我径直走向车间，“把你们最近三个月出厂检测记录调出来。”


    在巡检车间时，我发现一个细节：他们的老化测试台架还是老式的手动记录仪。


    “为什么不用自动采集系统？”


    技术科长解释：“自动系统去年故障后就没修，手动记录更可靠……”


    “立即修复自动系统。”我打断他，“手动记录的主观误差太大。楚工，你协助他们今天内完成调试。”


    下午三点，第一轮样品出炉。测试数据显示纹波系数超标一倍。技术科长急得满头大汗：“我们一直是这个工艺……”


    “问题可能出在这里。”楚星河指着老化测试台的温度传感器，“你们的校准周期超期两个月了。”


    重新校准后，第二批样品的数据明显改善，但仍在临界值徘徊。


    赵工通过视频会议远程指导：“把反馈电阻的阻值增加百分之三。”


    深夜，第三批样品终于达标。楚星河捧着热乎乎的测试报告，手都在抖：“孙工，纹波系数千分之二点八，全部合格！”


    我拨通赵工电话：“样品通过测试，可以按我们的参数试产。”


    电话那头传来长舒一口气的声音：“好……好……我这就安排整机联调。”


    危机从来不是绊脚石，而是试金石。经此一役，我们的供应链将更加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