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卡壳的“心脏”
作品:《苍穹之下:无声的守望者》 试验车间里,那枚“雷霆-10”的试验弹静静安放在测试平台上。
周围屏幕上的数据曲线,在某个关键节点反复塌陷。
赵工胡子拉碴,眼里的血丝比屏幕上的曲线还红。他猛地抓了抓头发,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
“所有已知方案都试遍了……问题到底藏在哪里?”
我站在他身后,手里捧着厚厚一沓历次测试记录。
“赵工,喝口水吧。”我把一瓶水递过去。他没接,只是死死盯着那块不断重复失败动画的屏幕。
王总站在我们旁边,眉头拧成了疙瘩。“老赵,还能不能顶住?”
赵工没回头,肩膀垮了一下:“顶不住也得顶。这是‘心脏’部件啊。”
“动力系统泄压阀响应数据。”我往前翻了几页记录,指着其中一组参数。
“第三次和第七次测试,环境模拟强度相同,但阀体开启延迟了零点三毫秒。虽然都在误差允许范围内,但失败都发生在这两次。”
赵工猛地转过头,一把抓过记录本:“延迟?零点三毫秒?”他快速翻看着。
他像是抓住了什么,冲到旁边的白板前,抓起笔就开始画流场示意图。
线条杂乱,却透着一股疯魔般的急切。
“你看!如果这里,就因为那零点三毫秒的延迟,产生一个微弱的涡旋……”
“这个涡旋在超高声速下会被急剧放大,干扰主燃烧波阵面的稳定性……”
王总凑过去,眯着眼看那些复杂的线条和公式:“意思是,问题不在材料,不在主体结构,可能出其他环节?”
“一个我们之前认为可以忽略不计的‘误差’上?”
“对!可能就是这微不足道的零点三毫秒!”赵工扔下笔,双手撑在白板上。
“我们一直盯着大的方面,材料强度、结构疲劳、控制系统……却没想到,可能是最不起眼的辅助系统的一个微小时序偏差,在极端条件下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看着他佝偻的背影,心里揪了一下。
这枚导弹,倾注了我们多少心血。它是无数个日夜,是熬白的头发,是熬红的眼睛,是肩膀上的国家期待。
“赵工。”我轻声说,把数据记录翻到基础参数页。
“如果真是时序问题,那我们需要重新校核整个压力管理系统的控制逻辑源头,从传感器采样频率到执行机构的指令优先级。”
赵工缓缓转过身,脸上的疲惫被一种找到方向的锐利取代了些许。
“孙琳,你说到点子上了。调出系统底层代码和所有关联传感器的校准记录,要最快速度!”
我立刻点头:“明白,我马上去协调。”
王总拍了拍赵工的肩膀:“老赵,有方向就好。需要什么资源,直接打我电话。咱们北峰人,什么时候被困难吓倒过?”
赵工抹了把脸,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却没成功,“问题没解决,我就在这儿。不找出这个藏起来的‘鬼’,我绝不下去!”
车间里的灯光照在导弹外壳上。那个卡壳的“心脏”,依然沉默着,考验着所有人的智慧和毅力。
我先是联系了软件控制中心,要求调取“雷霆-10”动力管理系统的全部底层代码和版本更新记录。
负责人一听就头大:“孙工,这套系统迭代了十几个版本,关联的传感器校准文件分散在三个服务器上,全部梳理一遍至少两天。”
“两天太久了,赵工那边等不起。”我直接拨通了王总电话。
“王总,需要您协调,软件中心全力配合,二十四小时内必须完成代码和校准记录的初步筛查。”
王总很干脆:“我让老周亲自带人加班,你全程跟进。”
挂了电话,我又赶到测试保障部。部长一听要重新核查所有压力传感器的校准链路,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套系统运行三年了,从来没出过大问题。校准记录浩如烟海,从哪儿查起?”
“就从那零点三毫秒的延迟查起。”我调出赵工画的示意图。
“重点排查泄压阀控制回路与主传感器之间的时序匹配度,特别是不同温度、压力条件下的响应曲线。”
保障部长叹了口气:“我明白了。这就安排人分三班倒,把最近半年的所有校准数据重新过一遍。”
安顿好这边,我又马不停蹄地去找材料实验室。
如果真是扰动问题,可能需要调整燃烧室内部某个微小结构的材料特性。
实验室主任一听就摇头:“孙琳啊,材料改性不是儿戏,尤其是燃烧室这种核心部件,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是大改。”我解释,“赵工怀疑是某个导流槽的边界层在特定频率下产生了共振放大效应。”
“这倒是个新思路。我马上组织人做模拟分析,如果有可行性,连夜加工试样。”材料室主任此时像是被点燃了新希望。
回到试验车间已是深夜。赵工还趴在白板前,旁边扔了一地的草稿纸。
楚星河端着两碗泡面过来:“赵工,孙工,先垫垫肚子吧。”
赵工头也不抬:“放那儿吧。你来得正好,帮我跑个数据模型。”他扔给楚星河一张写满公式的纸。
“用最新校准数据,模拟一下在M数4.5、高度两万米条件下,这个微小涡旋的演化过程。”
楚星河接过纸,眼睛一亮:“好嘞!我这就去高性能计算中心排队。”
我看着这一老一少,心里有些感动。
赵工是所里有名的“倔头”,平时对年轻人要求严苛,但关键时刻,他敢于放手,也愿意倾听。
楚星河虽然资历浅,但脑子活、干劲足,正是攻坚克难最需要的新鲜血液。
凌晨三点,楚星河顶着黑眼圈冲进大厅:“赵工!模拟结果出来了!”
“那个涡旋确实存在,而且在特定频率下会被放大三倍以上,完全可能干扰主燃烧波!”
赵工一把抢过报告,快速浏览着,“好!好!方向对了!”他转向我,“孙琳,材料实验室那边有消息吗?”
我看了看手机:“半小时前发来消息,模拟显示表面处理方案可行,他们已经开始加工试样了。”
“太好了!”赵工长长舒了口气,这才感觉饿,端起已经凉透的泡面,三两口扒拉完。
“星河,再去泡两碗。孙琳,你也歇会儿。”
我们三人坐在试验台旁的简易折叠椅上,吃着泡面,一时无言。窗外,天色已微微发亮。
“赵工。”楚星河忍不住问,“如果这次真是这个微小涡旋的问题,那咱们之前的模型岂不是要推倒重来?”
赵工摇摇头:“不是推倒重来,是补充完善。任何理论模型都有其适用范围。”
“我们之前基于理想设计的模型,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是正确且高效的。”
“但尖端技术,就是要突破那‘绝大多数’,去征服最后的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
他看着我:“那个零点三毫秒的延迟,在常规测试中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但到了极限环境,就成了致命伤。搞科研,尤其是军工科研,容不得半点‘差不多’。”
我点点头,深有同感。
军工产品的特殊性就在于,它必须在最极端、最严酷的条件下,依然能保持百分之百的可靠。
这背后,是无数个日夜对细节的苛求,是对每一个“微不足道”的零点三毫秒的穷追不舍。
天亮时分,材料实验室送来了加工好的试样。
软件中心也完成了初步筛查,锁定了几处可能存在时序冲突的代码段。赵工带着团队立刻投入新一轮测试。
当模拟器再次运行时,屏幕上的数据曲线终于平稳地越过了那个曾经反复塌陷的节点。
虽然没有欢呼雀跃,但每个人眼中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赵工抹了把脸,这次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实的、带着疲惫的笑容:“心脏跳顺了,就好。”
走出试验车间,晨光熹微。
每一件大国重器的背后,都凝结着无数个这样与“零点三毫秒”较劲的夜晚。它们无声,却重若千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