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顾玉薇和青竹就起了身，各自穿一身男装，雇了辆马车出城。


    车子一路朝着城外西郊的群山而去，她想去探查一番，看能否找到一处适合架水车的河段。


    京城护城河的水是从青河引来的，而青河是从西山流过来的。山里应该会有落差较大的河段。


    时值仲秋，天空如同被水洗过一般，万里无云，空气都浸着草木的清香，顾玉薇坐在马车上，看着田间忙碌的农人。


    谷子金黄，棉花雪白，高粱火红，间或有偷食的鸟雀忽起忽落，一派田园风光。


    南方今年遭了旱灾，但北方的收成看起来还不错。


    马车在颠簸的山路上行驶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停在了群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子旁。青河正从这个小村旁流过，河面约有两丈宽，河水清澈而平缓。


    顾玉薇进了村子。村子里很安静，人们大多都到田里忙活了。她转了一大圈，才看到了一位老妇人，正坐在自家门前搓谷粒。


    她上前拱手行礼：“这位老人家，村边的青河是从山里流出来的吧？怎么河水那么平缓？”


    老妇人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年轻人一身青衫，长相俊俏，一看就是读书人，不由得心生好感，她和善地笑了笑，道：“公子是来游玩的吧？别看这河水平缓，进了山可就流得急了。”


    “是吗？”顾玉薇一阵欣喜，刚想问进山的路好不好走，突然见那老妇人朝着她身后打招呼：“李公子好啊，怎么有工夫上来了？”


    顾玉薇回头一看，只见街口走来一人，穿一身青布直裰，浓眉大眼，带着几分笔墨浸染的温润气质，正是李家粮铺李老汉的侄子——李明谦。


    李明谦这时也看到顾玉薇了，他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顾……顾先生？您怎么来这儿了？”


    顾玉薇也没瞒他，她以后还想做粮铺的生意呢，就说自己想找一处水流急，落差大的河段。


    李明谦有些诧异，她前一阵子在铺子里打听过水车的事，没想到她竟真的行动了。


    他从大娘口中听说了，顾先生其实是女子，还是首辅大人的爱妾。


    当时他震惊又不解，震惊的是堂堂首辅大人的爱妾，竟然来他家这个小小的粮店里当账房先生，不解的是，大人竟然肯让她出门做工。


    他真是不明白，这些达官显贵都是怎么想的。


    虽然不理解，但他还是热心地道：“我大伯在这个村里有几十亩水田，我过来看看收成。已经看完了，左右也无事，不如我陪先生进山一趟，我知道后山有一段河道很急。”


    顾玉薇忙道：“不用了，我沿着河往上走就是了。我只是想问问路好不好走，天黑前能不能赶回来。”


    李明谦道：“这青河进了山以后，顺着山势拐来拐去的，我知道一条近路，可以直接到先生想看的水急的地方，还有一条支流上有一处瀑布，叫鹰嘴崖。先生要是顺着河走，到天黑也不一定能走到地方。”


    顾玉薇有些犹豫。她跟李明谦在粮铺曾共事过几天，也从李大娘嘴里听过他的一些事，知道他是个正人君子，但跟一个认识几天的男子进山，她还是有些担心。


    李明谦察觉到了她的戒备，笑了笑，道：“顾先生不放心李某的话，不如改日再来，到时请首辅大人寻几个识路的老农带着，先生自己进山怕是有些危险。”


    顾玉薇搬出谢府的事，并没有跟任何人说，李大娘和李明谦还以为她是谢首辅的小妾呢。


    顾玉薇不再犹豫，笑道：“我怎么会不放心李兄呢，我只是怕耽误了李兄的正事。”


    李明谦道：“不耽误，不耽误。咱们这就走吧，早去早回。”


    他在前面带路，顾玉薇和青竹随后，他的小厮安平押后，四个人一起往山里走去。


    他带的路虽说是小路，但也是村民们上山常走的，还算好走。


    到中午时分，四人行到一处山坳，隔着老远，顾玉薇就听到了一阵轰隆隆的水声，到了近前，只见溪流如银练一般，从崖上飞泻而下，在下面形成了一个小水潭。


    却说谢沉琅，这日听说粮铺主人的侄子接手了粮铺，不再需要人记账，顾玉薇也辞了工。


    他担心她心中失落，又担心她没钱花，就叫李管家准备了一百两银票，又把宫里赏的螃蟹带了二十几只，还有一些葡萄、蜜桔、点心之类的，装了好几个盒子，乘了马车去看她，谁想到了她租住的小院，却见大门紧闭。


    暗中跟着她的侍卫在门口的杏树下留了暗记，说是出城往西山去了。


    谢沉琅想着今日休沐，索性也往西山而去，等追上了她，正好一起踏青赏玩一番，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他顺着侍卫留下的记号，一路往西，在山脚下弃了马车，徒步上山。


    身后的几名侍卫则提着食盒跟在后面。


    秋天的山上，草木有些枯黄，不时能看到一些野果子。远处有叮咚的水声传来。


    谢沉琅心情很是愉快。想着一会儿到河里抓些鱼来，再猎些野味烤来吃，她一定喜欢。


    他想起了当时在郿山郡的庄子上，自己跳到河里抓鱼时，周玉薇那震惊而崇拜的神情，不由笑了起来。


    又行了一段路，有雷鸣般的瀑布声传来，转过山坳，谢沉琅含笑的眉眼凝住了。


    只见瀑布前的一片草地上，生着一堆柴火，上面架着一个简易的木架，烤着两条鱼。四名“男子”团团围坐，正一边说笑，一边吃着东西。


    而其中一人正是一身男装的周玉薇。


    谢沉琅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刚刚弄走了一个李行墨，她怎么又勾搭上了别人！


    “李兄，鸡腿给你，今日真是多谢你了。”


    他看见周玉薇满脸带笑，递给那年轻男子一个熟鸡腿，太阳穴不由一阵突突。


    这男子竟然也姓李！她就这么喜欢姓李的？


    谢沉琅大步走了过去：“周玉薇，你在做什么？这个人又是谁？”


    顾玉薇吓了一跳，忙站起来道：“大人，您，您怎么来了？”


    “怎么，我来不得么？耽误你的大事了？”谢沉琅的脸冷得像冰碴子。


    顾玉薇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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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己哪里得罪他了。


    “没有，没有，您当然可以来。”顾玉薇陪笑道，“我只是觉得好巧。”


    谢沉琅冷嗤一声，又看了看李明谦，问道：“这位是？”


    “他是李家粮铺如今的东家，李大伯的侄子李明谦。”顾玉薇替他介绍道。


    “为何与他出来踏青？”


    “踏青？”顾玉薇愣了一下，终于明白谢沉琅为何生气了。忙解释道：“我想做舂米的水车，到山里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在下面的村子里恰巧遇到了李兄，他就带我来了。并非是踏青。”


    “是吗？那还真是巧。”谢沉琅冷冷道。


    顾玉薇看了看谢沉琅身后提着大大小小盒子的侍卫，问道：“不知大人来此是……？”


    “办些公事，公事办完了，随意逛逛。”谢沉琅道，又招手叫顾玉薇，“你到这边来，我有话对你说。”


    顾玉薇跟着他往旁边走远了些，谢沉琅负手而立，面色凝重：“你当账房先生也好，穿男装也罢，这些都无妨，可你怎能跟男子独自出行？叫外人看到了，会怎么说我？”


    “啊？”顾玉薇没想到他是来教训她的，“可是，我们之间，契约已经结束了呀。再说了，我哪里跟男子独自出行了？四个人呢。”


    “你！”谢沉琅脸一黑，想想自己精心准备的银票、吃食，只觉一片好心都喂了狗，“以后你别想再回谢府！”


    他转身负手而去，顾玉薇暗自耸了耸肩，她也没想再回谢府啊。


    谢沉琅带着人走了，李明谦小心地问：“刚才那位，是姑娘的什么人啊？”


    李明谦没见过谢首辅，也想不到堂堂首辅会到这山里来。但他隐隐觉得，那人地位应该不低，有种上.位者的气势。


    顾玉薇笑道：“一位朋友。你不用管他，他平日里说话就是这个样子的。”


    顾玉薇几人在瀑布边简单吃了些熟食和烤鱼，添饱了肚子后，又继续往山里走，看了另一处险峻的河段，然后就开始往回走。


    本来回程的时间是够的，但青竹不小心踩到松动的石块，摔了一跤，扭伤了脚，一瘸一拐地走不快，后来还是李明谦和安平轮流背她，才在太阳落山时，到了山脚下的小村庄。


    顾玉薇定好的来接的马车已经走了，顾玉薇发愁道：“看来只能在村子里找户人家借宿了。”


    李明谦道：“先生要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到前面五里地外的李家庄，我家就是那儿的，村子里还有一处老宅子。”


    “那就打扰李兄了。”顾玉薇连忙拱手道谢。


    李明谦到村子里借了一辆牛车，四人坐了，往李家庄而去。


    太阳落山了，天色开始昏暗起来。


    突然，顾玉薇看到前面路旁的大石头上坐了一人，身姿挺拔，面容俊美，头上束发的带子随风飘动，别有一番清冷孤寂之感。


    就像是一个美艳的男鬼。


    牛车走到近前，顾玉薇看清了，是谢沉琅。他胳膊上缠着一圈白布，上面透着大.片血迹。


    “大人？！你，你怎么在这里？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