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深处的夜，依旧冰冷刺骨。


    山风如同最恶毒的鬼魂，从那早已破败不堪、四处漏风的山神庙的每一个角落呼啸而入，吹得那堆本就摇曳不定的篝火忽明忽暗，将众人那疲惫的身影在斑驳的墙壁之上拉扯得如同群魔乱舞。


    孙述缓缓地收回了那只按在黑背老六胸膛之上的右手，那张本就因为连续大战和强行逆天改命而略显苍白的脸上，又多了一分深可见骨的虚弱。


    “好了。”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带着淡淡血腥味的浊气，声音虽然有些疲惫，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绝对的肯定。


    “你们二人的肉身，已经用那枚【共工血玉】最本源的生命之力彻底重塑。根基之稳固，远胜从前，甚至可以说，已经脱离了凡俗的范畴。只需要几日的时间，便可彻底地、完美地适应这副崭新的躯体。”


    砰！ ！ ！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个瞬间！


    一直静静躺在草堆之上的陈皮阿四，猛地从地上弹射而起！他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双充满了爆炸性力量的、崭新的、甚至连一道疤痕都没有的拳头，感受着体内那如同长江大河般奔腾不息的、前所未有的磅礴气血！


    那张已经恢复到了他三四十岁中年时期，棱角分明、充满了悍匪气息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如同一个刚刚得到最心爱玩具的孩童般，不知所措的激动与狂喜！


    “这……这……我操！！老子不仅活过来了，还他娘的变年轻了？！这皮肤，比老子当年遇到的最水灵的婆娘还要嫩！”


    他甚至用力地、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那股子钻心刺骨的剧烈疼痛感，让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无比舒爽的、畅快淋漓的怪叫！


    另一边的黑背老六，也默默地从草堆上站起身。


    他虽然没有像陈皮阿四那样大呼小叫，但那双紧紧握住的、不断发出“嘎嘣”、“嘎嘣”清脆爆响的拳头，以及那微微颤抖的、因为极致的激动而显得有些涨红的古铜色脸庞，都彻底地暴露了他内心那如同惊涛骇浪般的不平静！


    士为知己者死！


    而孙述，给予他们的，是……新生！


    “孙先生！！！”


    陈皮阿四猛地转过身，看向那个正盘膝坐在篝火旁，闭目调息的孙述，他那双浑浊的老眼中，再无半分之前的桀骜不驯与阴狠算计，只剩下一种近乎狂热的、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在仰望自己唯一的神明般的、绝对的崇拜！


    “以后，我陈皮阿四这条贱命，就是您的了！”


    “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您让我杀狗，我绝不撵鸡！从今往后，谁他娘的敢跟您作对，我陈皮阿四第一个，亲手拧下他的脑袋给您当夜壶！！！”


    他“噗通”一声，毫不犹豫地、重重地单膝跪地！声音洪亮，掷地有声，将地面都砸出了一片细密的裂纹！


    “俺也一样！”


    黑背老六的言语依旧是那么的简洁，但他那双黝黑的、如同磐石般坚定的眼眸，却比任何华丽的、天花乱坠的辞藻，都更加的有力！


    他也毫不犹豫地，紧随着陈皮阿四，重重地单膝跪了下去！


    看着眼前这两个已经彻底脱胎换骨，并且对自己死心塌地的“新人”，孙述满意地点了点头。


    “起来吧。”


    他淡淡地开口，一股柔和的力量凭空出现，将那两个跪在地上的壮汉，不容抗拒地托了起来。


    “跟着我，你们会看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远超你们想象的世界。”


    说完，他的目光，转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一直沉默地站在那破败的庙门口，如同最忠诚的守卫般，为众人护法的身影。


    “张起灵。”


    一直背对着众人的张起灵，缓缓地转过身，那双如同深渊般深邃的眼眸，在跳动的、温暖的火光映照之下，显得格外的明亮。


    经过了这一整夜的沉淀与思考，他心中那因为家族数千年的弥天谎言而被彻底动摇的迷茫与挣扎，已经被一股前所未有的、破而后立的坚定所取代。


    “是时候了。”


    孙述看着他，缓缓地说道。


    “三件镇物，已经尽数集齐。告诉我，那最后的、所谓的仪式，究竟该如何进行？”


    张起灵沉默了片刻，他那双漆黑的眼眸，看了一眼篝火旁睡得正香的冯宝宝，又看了一眼刚刚获得新生，正兴奋地打量着自己新身体的陈皮阿四和黑背老六，最终，将目光落回到了孙述的身上。


    他缓缓地开口，用那特有的、不带丝毫情感波动的沙哑声音，揭开了一个流传了数千年，只有历代张家的族长，才有资格知晓的、最核心的秘密。


    “想要暂时地镇压那扇门，需要满足三个，缺一不可的条件。”


    “第一，必须在特定的时间。每隔十年，当天空中的九颗星辰连成一线，天地之间的磁场达到最薄弱的、最混乱的顶点之时，便是那扇门背后的力量最不稳定，也是唯一可以与之进行沟通的时刻。”


    “而下一次的九星连珠，就在……七日之后“。”


    “七天？！我操！这么紧？！”


    陈皮阿四闻言，脸上的兴奋瞬间被震惊所取代，“从这鸟不拉屎的秦岭，跑到那冰天雪地的长白山，路途何止千里！七天的时间，怎么可能够？！”


    张起灵没有理会他的一惊一乍，继续用他那平铺直叙的语调说道：


    “第二，必须有三件蕴含着最纯粹的天地本源之力的上古镇物，作为献祭给那扇门的‘祭品’，用来修补那扇门背后，那早已破碎不堪的法则。”


    “这一点，我们也已经满足。”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张起灵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凝重。


    “需要一个……守门人“。”


    “守门人？”


    “没错。”张起灵缓缓地点了点头，“那扇门，并非是死物。它，是有‘意志’的。每一次开启，都需要有一个拥有最纯粹‘麒麟之血’的张家人，进入门中，代替上一任早已陨落的守门人，独自一人，在那无尽的黑暗与虚无之中，镇守十年。直到下一个十年之期到来，才会有新的族人，前来接替他。”


    “这，便是我们张家，世世代代，都必须遵守的……无法逃避的宿命。”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沉默了。


    十年。


    在那扇冰冷的、散发着无尽不祥气息的门后，独自一人，在绝对的黑暗与孤寂之中，镇守整整十年！


    那将是何等的孤寂！何等的绝望！那根本就不是人能承受的折磨！


    “所以……”孙述看着他，缓缓地开口，“这一次，轮到你了？”


    张起灵，沉默地、郑重无比地点了点头。


    “我操！你小子疯了？！这不是明摆着去送死吗？！”陈皮阿四忍不住爆了粗口，“小哥！你可不能犯傻啊！有孙先生在这里，还管他什么狗屁的宿命！直接让孙先生再引一道神雷下来，把那扇该死的破门给砸了不就完了！”


    然而，张起灵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这是我的责任。”


    他的声音，很轻，却又重若千钧。


    “那……之前的那些守门人呢？”睡眼惺忪的冯宝宝，突然揉了揉眼睛，好奇地问道。


    张起灵那双漆黑的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黯然。


    “没有人……能从那扇门里，活着走出来。”


    一时间，山神庙内的气氛，变得无比的压抑。


    “好了。”


    最终，还是孙述，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沉寂。


    他看着那个眼神之中充满了决绝，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张起灵，眼神之中，带着一丝欣赏，也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绝对的霸道。


    “我答应过你，要彻底地解决你们张家那该死的麻烦。”


    “所以，这一次，你不用进去。”


    “那扇门，由我来开。”


    “门后的那个东西，也由我来……亲自会一会！”


    “至于所谓的''仪式流程''……”


    孙述缓缓地站起身，一股强大到令人窒心悸的自信，从他那略显疲惫的身躯之中，轰然爆发！


    “在我面前，不需要那么麻烦！”


    “七日之后，长白山巅。”


    “我们，直接……打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