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伴随着一声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悔恨、与绝望的凄厉惨叫，陈皮阿四那本还在地上疯狂打滚的苍老身躯猛地一挺，便如同一滩烂泥，软软地瘫倒在了地上，彻底地昏死了过去。


    但，他那本已狰狞扭曲的脸上，所有的疯狂与痛苦，却都缓缓地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解脱。


    仿佛，那个纠缠了他一辈子，让他痛苦了一辈子的心魔，终于在孙述那霸道无比的神念之剑下，被彻底地斩碎了。


    “先生……”


    黑背老六看着眼前这虽然昏死过去，但神情却前所未有地安详的陈皮阿四，他那张如同万年寒冰般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无比复杂的感激的神色。


    他缓缓地直起身，对着孙述，重重地抱了抱拳。


    “多谢先生，手下留情。”


    孙述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他那双冰冷的，不带一丝情感的，如同神明般的眸子，缓缓地落向了黑背老六那同样脸色惨白，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的脸。


    “别急着替别人谢恩。”


    他淡漠地开口了。


    “你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什么？！”


    黑背老六闻言猛地一愣，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嗡——！！！！”那股本已被孙述的“清心神咒”给强行镇压下去的，诡异的，充满了蛊惑与堕落的精神波动，再次如同跗骨之蛆般，从他的心底最深处疯狂地涌了上来！


    而且这一次，比上一次还要更加凶猛！更加狂暴！


    显然，那棵诡异的青铜神树也发现了孙述的存在！它知道寻常的幻象已经对这个如同神明般的男人以及他身边那个同样强大得有些离谱的“怪物”没有任何作用！


    所以它改变了策略！


    它将所有的精神攻击都毫无保留地疯狂地集中在了这支队伍之中，看起来最“薄弱”的环节之上！


    ——黑背老六！


    “呃啊——！！！！”


    黑背老六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只感觉自己的脑袋仿佛要被一股无形的，却又充满了血与火的狂暴的力量给活活地撑爆了！


    他那双锐利的如同饿狼般的眸子，在这一瞬间便再次被无尽的血丝所彻底爬满！


    他的眼前景象再变！


    那充满了诡异与不详的秦岭天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炮火连天、尸山血海的残酷的……战场！


    无数穿着破烂的军装，脸上却带着最悍不畏死的疯狂笑容的年轻的身影，正端着早已打得滚烫的步枪，嘶吼着，咆哮着，冲向那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敌人！


    “杀！！”


    “为了国家！为了民族！！”


    “兄弟们！跟老子冲啊！！”


    一声声充满了铁与血的豪迈的咆哮，在他的耳边轰然炸响！


    那是他最熟悉的声音！那是他最怀念的身影！那是他这一生之中最宝贵的，最无法割舍的……


    ——战友！兄弟！


    “大壮……柱子……狗剩……”


    黑背老-六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熟悉到早已刻入了他灵魂最深处的年轻的脸，他那本已坚如钢铁的身体，在这一刻竟然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他那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冷酷的脸，在这一刻竟然也缓缓地融化了。


    他那双锐利的眸子在这一刻竟然也微微地湿润了。


    “你……你们……”


    他伸出那只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想要去触摸那一张张他只敢在梦里才敢奢望的笑脸。


    可就在这时，“轰——！！！！”一发拖着长长尾焰的炮弹，如同死神的镰刀，从天而降，狠狠地落在了那群还在英勇冲锋的年轻的身影的最中心，发生了最惨烈的爆炸！


    “不——！！！！”


    黑背老-六看着眼前这让他永生永世都无法忘怀的血腥的一幕，他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般的绝望的咆哮！


    他看到，那个平日里最喜欢跟他吹牛打屁，说等战争结束了就要回家娶村东头那个最漂亮的翠花的“柱子”，他的半个身子都被那狂暴的弹片给活活地削掉了！肠子内脏流了一地！


    但他却依旧没有立刻死去！他挣扎着伸出那只早已血肉模糊的手，对着黑背老六的方向艰难地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六……六哥……俺……俺回不去了……俺娘……就……就拜托你了……”


    他说完，脑袋便重重地垂了下去，再也没有任何的气息。


    “不……不！！！！！”


    黑背老-六跪倒在地，发出了如同受伤的孤狼般痛苦的哀嚎！


    他看到，那个刚刚才参军入伍，年仅十六岁，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的“狗剩”，为了保护他，用自己那瘦弱的单薄的身体死死地扑在了一颗即将爆炸的手榴-弹之上！


    “六哥！快跑！！”


    “轰——！”


    一声巨响，那个爱笑的阳光的年轻的生命瞬间便被炸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焦炭！


    ……


    一幕幕血淋淋的残酷的绝望的画面，如同最锋利的，最恶毒的刀子，毫不留情地狠狠地剐着黑背老六那本就千疮百孔的心！


    他的理智在崩溃！他的道心在破碎！


    一股前所未有的滔天的悔恨与极致的杀意，如同沉睡了数十年的远古火山，从他的心底最深处轰然爆发！


    “啊啊啊啊啊——！！！！”


    他抱着头疯狂地咆哮着！他那双本就充满了血丝的眸子，在这一刻彻底地被无尽的黑暗与……疯狂所吞噬！


    他也要疯了！


    而这一次，孙述却没-有再出手阻止！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看着这个早已被自己的执念给彻底吞噬的可悲的男人。


    他的眼中没有半分的怜悯，有的只是一片冰冷的，绝对的……漠然。


    “先生？！”


    一旁那刚刚才从自己的心魔之中挣扎出来的冯宝宝，看到这一幕，她那双清澈的眸子之中第一次露出了一丝名为“不解”的情绪。


    她不明白，她完全不明白。


    为什么阿祖救了那个看起来很坏很坏的老头儿，却对这个看起来很忠心也很能打的大块头见死不救？


    而就在这时，孙述那淡漠的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缓缓地响了起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魔''。”


    “陈皮阿四的''心魔''是''悔''。”


    “悔尚有可救之机。”


    “而他……”


    孙述看着那已经彻底被无尽的杀意与仇恨所吞噬的黑背老六，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的''心魔''是''恨''。”


    “恨已深入骨髓，无药可救。”


    “这种被仇恨彻底操控了的''刀''，留着只会伤了自己。”


    “所以……”


    他顿了顿，那双淡漠的眸子微微一眯，一股冰冷的不带一丝情感的杀意轰然爆发！


    “——不要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