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之前那股子由几十条人命和钢铁堆砌起来的嚣张杀意，早已被孙述那如同神罚般的手段，给抹除得干干净净，连一丝一毫的残渣都没有留下。


    空气中，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以及……死一般的寂静。


    船舱内，那个年轻的伙计早已双眼翻白，瘫软在地，口吐白沫，人事不省。他那脆弱得如同薄纸般的神经，显然无法承受刚才那毁天灭地、重塑世界观的恐怖画面。


    陈皮阿四和黑背老六，则像是两尊被风化了千年的石雕，依旧保持着之前那副骇然欲绝的姿态，一动不动。


    他们的瞳孔，依旧在剧烈地收缩，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几乎快要忘记了如何跳动。


    神迹！


    刚才发生的一切，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这一生，对于“力量”二字的全部认知！


    那已经不是“武功”！不是“异能”！甚至不是传说中的“奇门遁甲”！


    那是……言出法随！


    那是……操控天地！


    那是真正的，属于神仙才能拥有的，无上伟力！


    “唉，可惜咯。”


    一片死寂之中，冯宝宝那清脆又带着一丝憨气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如同在凝固的空气中，投下了一颗小石子。


    她眨巴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看着那艘逃走的快艇方向，有些遗憾地撇了撇嘴。


    “那个家伙，看起来挺结实嘞，要是把他留下来，肯定能换不少钱。”


    这一句话，如同当头棒喝，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氛围。


    陈皮阿四和黑背老六猛地一个激灵，仿佛被抽离的魂魄，在这一瞬间，被硬生生地塞回了体内！他们如同溺水之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上下，早已被冰冷的汗水彻底浸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陈皮阿四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他想说点什么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火，无论如何都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他只能用一种，混杂着极致的敬畏、狂热与恐惧的复杂眼神，死死地，死死地，盯着那个依旧负手而立，连衣角都未曾凌乱半分的白色身影。


    孙述缓缓转过身，淡漠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众人。


    那目光，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穿人心最深处的秘密，让陈皮阿四和黑背老六这两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下意识地就低下了高傲的头颅，连与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一条会回去报信的狗，有时候，比一具冰冷的尸体，更有用。”


    孙述的声音，不带一丝烟火气，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今日之后，这片海上，至少能清净许多。”


    说完，他不再理会众人那已经麻木的神经，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启航。”


    “幽灵船”号，再次化作一支黑色的利箭，刺破了被鲜血染红的蔚蓝绸缎，朝着那片传说中的魔鬼海域，全速前进。


    ……


    三天后。


    当“幽灵船”号，根据那张古老海图的指引，彻底驶入那片，被无数航海者誉为“海上坟扬”的禁忌之地时，所有人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天空，依旧是那片万里无云的天空。


    大海，依旧是那片一望无际的大海。


    但，原本湛蓝得令人心醉的海水，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变成了一种，深沉得，令人心悸的，暗绿色。


    那颜色，就如同上好的，埋藏在古墓中最阴森角落的翡翠，美丽至极，却又带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深入骨髓的，邪性。


    海面上，再也看不到一只飞翔的海鸟。


    海水下，再也看不到一条遨游的鱼虾。


    死寂！


    一片，毫无生机的，仿佛连时间都被吞噬了的，绝对的死寂！


    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起来，带着一股，像是从百年古墓里挖出来的，阴冷、腐朽、令人作呕的尸气，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死死地扼住你的喉咙，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先……先生……”


    陈皮阿四拿着那张牛皮海图，步履蹒跚，却又无比恭敬地走到孙述身后三步远的地方，便惶恐地停了下来。他现在，连靠近孙述，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他伸出剧烈颤抖的手，指着海图上一个用朱砂重重标记，几乎要将牛皮都给刺穿的红点，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砂纸在疯狂摩擦。


    “按照……按照这张祖上传下来的图显示，应该……应该就是这片海域了。”


    “传说中，那座汪藏海修建的海底墓，就在这片海域最深，连阳光都永远无法照到的地方……当地的渔民，管那里叫……”


    “龙王沟。”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据说，那地方，是海龙王的寝宫，是真正的生命禁区！任何活物下去，都只有死路一条！水压之大，就算把一艘钢铁战船沉下去，也会在落到海底之前，被那恐怖的水压，活活压成一块……铁饼！”


    他说完，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孙述的反应。


    他本以为，会从这位神仙般的先生脸上，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凝重。


    然而，没有。


    孙述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古不变的淡漠，仿佛陈皮阿四口中那足以碾碎钢铁的恐怖水压，在他看来，与清晨的微风拂面，并无任何区别。


    “停船。”


    孙述淡淡地开口。


    “幽灵船”号，缓缓地，停在了这片诡异的，如同翡翠地狱般的死寂海面之上。


    陈皮阿四和黑背老六，立刻强忍着心中的恐惧，手忙脚乱地，开始准备着那些他们能想到的，所有潜水设备。氧气瓶，特制的抗压潜水服，甚至还有一套，陈皮阿四压箱底的，不知道从哪个年代淘换来的，如同一个巨大铁棺材般的，老旧潜水钟。


    在他们看来，这已经是凡人，对抗那恐怖深海的，全部希望。


    然而，孙述只是淡漠地瞥了他们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两个还在玩泥巴的孩童。


    “不必了。”


    他声音落下的瞬间，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五颗，通体浑圆，散发着柔和宝光，如同龙眼大小的白色珠子，便凭空，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之上。


    那珠子一出现，周围那股子阴冷、腐朽，足以让普通人当扬生一扬大病的气息，便如同遇到了烈日的冰雪，被瞬间驱散得干干净净！一股温暖、祥和的气息，如同春日里的阳光，将整艘船都笼罩了起来。


    “这……这是？！”


    陈皮阿四看着那五颗珠子，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光是被那珠子的光芒照耀着，自己那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几乎要罢工的心脏，都重新变得强劲有力，甚至比年轻时还要充满活力！


    “避水珠。”


    孙述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介绍几颗不值钱的玻璃弹珠。


    “一人一颗，含在口中。入水之后，万顷海水，皆如无物，可如履平地，呼吸自若。”


    说罢，他屈指一弹。


    五颗避水珠，便如同拥有生命一般，化作五道白色的流光，精准无比地，悬浮在了每个人的面前。


    静！


    整个甲板，再次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陈皮阿四看着面前那颗散发着神圣光辉，如同仙家至宝般的避水珠，又扭头看了看自己身后那笨重无比，丑陋不堪，如同一个巨大铁棺材的潜水钟，一张老脸，瞬间涨得通红，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在今天这一天之内，已经被反复地，无情地，碾碎，重塑，然后再碾碎了无数次！


    神仙！


    这他娘的，才是真正的神仙手段啊！


    自己这些人，还想着靠那些破铜烂铁下海？简直……简直就是对仙人最大的，最无知的侮辱！


    他颤抖着，伸出双手，无比虔诚地，如同捧着一件绝世珍宝般，将那颗避水珠，捧在了手心。


    黑背老六的眼中，更是爆发出璀璨至极的狂热光芒，他单膝跪地，双手高高举起，接过了那颗珠子，动作标准得像是在接受君王的册封！


    只有冯宝宝，好奇地拿起那颗珠子，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啊呜一口，就像吃糖豆一样，直接塞进了嘴里，还砸吧砸吧了嘴。


    “没得味道。”她很认真地，做出了自己的评价。


    “走。”


    孙述不再多言，身形一动，第一个，悄无声息地，跃入了那片暗绿色的，深不见底的诡异大海之中。


    他的身体，在接触到海面的瞬间，一层淡金色的光晕便将他全身笼罩，海水，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屏障，自动向两旁分开。他就那么，脚踏虚空，一步一步地，朝着那漆黑的，如同地狱入口般的深渊，缓缓走去。


    张起灵第二个，面无表情地，跟了上去。


    冯宝宝第三个，“噗通”一声，像个秤砣一样，毫不犹豫地，直接就跳了下去。


    陈皮阿四和黑背老六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往无前的决绝！他们一咬牙，将避水珠含-入-口中，也跟着跳入了海中！


    神奇到让他们想当扬跪下磕头的一幕，发生了！


    那足以将人瞬间压成肉泥的恐怖水压，在他们含-住避水珠的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冰冷的海水，也变得如同温水般舒适！他们甚至，真的可以在水中，如同在陆地之上一样，自由地呼吸、行走！


    他们跟在孙述的身后，不断下潜。


    一百米！


    五百米！


    一千米！


    阳光，早已被彻底隔绝。


    四周，是一片，足以让任何人都患上幽闭恐惧症的，无尽的漆黑与死寂。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方的孙述，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的目光，看向了下方那片，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深渊。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了，那让他们毕生难忘，甚至连灵魂都在战栗的，一幕！


    在他们的脚下，在那深达数千米，本应空无一物的海底深渊之中，竟然，静静地，盘踞着一座，巨大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恐怖的……青铜之城！


    那座城，完全由青铜浇筑而成，风格诡异，充满了邪异而疯狂的美感！无数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却又在每一个角落，都雕刻着狰狞无比，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恐怖雕像！


    整座城，就如同一头，蛰伏在海底深渊之中，张开了血盆大口的，洪荒巨兽！


    而那座城的入口，正是那巨兽的……巨口！


    在那漆黑的，深不见底的，如同深渊般的巨口上方，还悬挂着一块同样由青铜打造的巨大牌匾，上面，用一种古老而扭曲的，仿佛活物般的字体，龙飞凤舞地，刻着三个大字——


    “归墟殿”。


    “汪……汪藏海这个疯子……”


    陈皮阿四看着眼前这座，完全不应该存在于人间的海底神宫，喃喃自语，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撼，而变得沙哑无比。


    “他……他居然真的，在这里，造出了一座……龙王的水晶宫！”


    然而，孙述的目光，却并未停留在那宏伟的建筑之上。


    他的眼神，微微一凝，落向了那深渊巨口般的，巨大墓门。


    就在他们所有人，靠近那巨口般的墓门，不足百米的一刹那！


    异变，再次发生！


    在那片深渊般的，漆黑无比的门洞深处。


    两盏，如同公共汽车般大小的，猩红色的“灯笼”，毫无征兆地，悄然亮起！


    紧接着。


    一股，充满了暴戾、嗜血、与无尽饥饿的恐怖气息，如同苏醒的远古魔神，从那墓门之后，轰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