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孙述那句轻飘飘，却又带着无尽压迫感的“没空陪你玩游戏”，在寂静的书房中响起时……


    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张起灵那双万年不变的冰山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长达数秒的，空白。


    他那堪比超级计算机，足以瞬间分析出任何古墓机关、破解任何复杂密码的大脑，在这一刻，彻底陷入了死循环。


    他想不明白。


    他完全想不明白！


    为什么眼前这个孙家的第九代家主，会知道他最大的秘密？


    “哑巴张”这个称呼……


    “失忆”这个缺陷……


    这些，都是被尘封在岁月里的旧事，是属于他张起灵，最不愿被人提起的过去。


    可这个人，却轻而易举地，将他最隐秘的伤疤，血淋淋地揭开，然后若无其事地，摆在了台面上。


    他到底是谁？ ！


    难道，孙家的传承记忆里，还记载了关于他们张家的事情？


    不可能！


    张家与孙家，虽然同为传承悠久的世家，但一个是“守陵人”，一个是“修仙者”，道不同，不相为谋，历史上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张起灵的心，第一次，乱了。


    他那如同磐石般坚不可摧的心境，第一次，出现了一道无法愈合的裂痕。


    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神秘和强大，在这个年轻得过分的男人面前，仿佛成了一个笑话。


    他就像一个自以为隐藏得天衣无缝的顶级特工，却不知道，对方手里，早就拿到了他从出生到现在的全部档案，甚至连他内裤的颜色，都一清二楚。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糟糕到让他产生了一种，想要立刻动手的冲动。


    不是为了杀人。


    而是为了……


    验证。


    验证一下，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深不可测！


    他背在身后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那柄用粗布包裹着的古刀刀柄。


    “铮——”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那柄被粗布包裹的古刀，被他缓缓地，抽出了一寸！


    仅仅只是一寸！


    一股若有若无的，比之前那股无意识泄露的气息，更加凝练，更加锋利，更加恐怖的杀机，便如同被囚禁了千年的绝世凶兽，终于找到了宣泄的缺口，疯狂地，从那寸许的刀锋上，倾泻而出！


    整个房间的温度，再一次，骤然下降！


    这一次，不再是那种死寂的冰冷。


    而是一种，如同置身于万千刀锋之中的，刺骨的锋锐！


    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仿佛能让人闻得到的，铁锈般的血腥味！


    旁边的孙福，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来，此刻，再一次被这股恐怖的杀机锁定，只觉得自己的皮肤，像是被无数根钢针狠狠地扎着，眼珠子一翻，连惨叫都发不出来，直接脑袋一歪，幸福地昏了过去。


    然而，面对这张起灵真正意义上的“认真”，面对这柄传说中斩杀了无数粽子邪祟的黑金古刀所散发出的绝世凶威……


    孙述，却依旧面不改色。


    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自顾自地，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然后抬起右手，食指指尖，“啪”的一声，凭空冒出了一簇小小的，金色的火苗。


    那是精纯的火属性法力，被他玩出花来了。


    他用这簇金色的“打火机”，慢悠悠地点燃了香烟，然后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


    烟雾，缭绕。


    将他那张英俊得有些过分的脸，衬托得愈发的高深莫测。


    他看都没看张起灵那已经握住刀柄的手，只是用一种略带不耐烦的语气，淡淡地说道：


    “怎么？说不过，就想动手？”


    “啧啧啧，不愧是传说中的哑巴张，这行事风格，果然够直接，够简单，够粗暴。”


    他弹了弹烟灰，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不过，我劝你动手之前，最好想清楚。”


    他吐出一口烟圈，那烟圈没有散去，反而如同拥有生命一般，在空中盘旋了一圈，最后，稳稳地落在了张起灵的脚下，化作一道肉眼难见的淡金色符文，如同水滴落入湖面，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地面之下。


    张起灵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感觉到，脚下的地面，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孙述那慵懒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悠悠传来。


    “第一，你现在来找我，肯定是有求于我，而且，是只有我才能办到的事。不然，以你的性格，根本不可能主动上门。”


    “第二……”


    孙述的眼神，终于，从那根烟上，缓缓移开，第一次，与张起灵那双冰冷的眸子，正面对上！


    他的眼神，平静，淡然，却带着一股，足以让神魔都为之动容的，绝对自信！


    他笑眯眯地看着张起灵，那笑容，在张起灵看来，比最凶恶的鬼怪，还要令人心悸！


    “你真的，确定，要在我们孙家传承了数百年的族地里，跟我动手吗？”


    轰！ ！ ！


    这句话，像是一道无形的惊雷，直接劈在了张起灵的灵台之上！


    族地？ ！


    张起灵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四周。


    他这才发现，这个看似普通的四合院，似乎……暗藏玄机！


    他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深处，似乎有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源远流长，与眼前这个孙家家主的气息，同出一源的能量，正在缓缓流淌！


    这股能量，虽然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它却与整个四合院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甚至每一寸空气，都紧密地连接在一起！


    这里……


    是眼前这个修仙者的……主场！


    孙述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也愈发的……危险！


    “在外面，凭你的身手，加上你背后那把刀，或许，能跟我拼个五五开。当然，前提是你别打到一半又失忆了，忘了该怎么出招。”


    他毫不留情地，又在张起灵的伤口上，狠狠地撒了一把盐。


    张起灵握刀的手，青筋暴起，但依旧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孙述脸上的笑容不变，话锋却在瞬间，变得凌厉无比，充满了不容置喙的霸道！


    “但是！”


    “在这里！”


    他猛地一跺脚！


    “嗡——！”


    整个四合院，都在这一刻，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共鸣！


    一道道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金色符文，从地面、墙壁、房梁之上，凭空浮现，又瞬间隐去！


    一股浩瀚无垠的，带着煌煌天威的恐怖力量，从大地深处，冲天而起，瞬间加持在了孙述的身上！


    他的气势，在这一刻，节节攀升！


    如果说，之前的他，是一条隐藏在深潭中的蛟龙。


    那么现在，他就是一条得到了整个江河湖海之力加持的，真正的——


    过江龙！


    孙述笑眯眯地看着张起灵，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已经掉进了自己陷阱里，却还不自知的，猎物。


    “在这里，你连一成的胜算，都没有！”


    绝对的自信！


    绝对的掌控！


    绝对的，碾压！


    张起灵沉默了。


    他那只握住刀柄的手，终于，在这一刻，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松开了。


    他身上那股足以斩断山岳的绝世锋芒，也如潮水般，退回到了刀鞘之中。


    他知道，自己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不是输在实力上。


    他有绝对的自信，如果是在青铜门里他有把握杀了眼前这位，或是在任何一片陌生的土地上，他都有把握，在付出一定代价后，将眼前这个神秘的修仙者，镇压。


    但他输在了……


    天时，与地利！


    他输在了对方那洞悉一切的神秘情报，和这片，被对方经营了数百年的，绝对主场！


    他那张万古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种，名为“憋屈”的情绪。


    想他张起灵，一生纵横天下，下斗倒棺，杀人放火，何曾受过这种气？！


    偏偏，他还发作不得。


    因为，对方说的是事实。


    他也确实，有求于人。


    过了许久，许久。


    久到孙述嘴里那根烟，都快要燃到了尽头。


    张起灵那如同石雕般的身体，终于，动了。


    他将那柄已经归鞘的黑金古刀，从背后解了下来，轻轻地，放在了身旁的桌子上。


    这个动作，代表着，他放下了所有的敌意和戒备。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孙述，眼神中，终于，再也没有了半分的试探与压迫。


    只剩下，最纯粹的，郑重。


    “你说的对。”


    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


    “我确实，有事求你。”


    孙述笑了。


    笑得像一只偷到了鸡的狐狸。


    他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慢悠悠地走到张起灵面前，却没有看他，而是先走过去，检查了一下已经昏死过去的孙福，发现只是被杀气所慑，没什么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他拉开一张椅子，示意张起灵坐下，自己则重新坐回了主位上，翘起了二郎腿，恢复了那副慵懒而又掌控一切的家主姿态。


    “这就对了嘛，小哥。”


    他用一种极其熟稔的，仿佛是多年老友般的语气说道。


    “大家都是文明人，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说，不就完了吗？”


    “非要动刀动枪的，多伤和气。”


    “说吧。”


    孙述的眼神，重新变得深邃，他盯着张起灵，一字一顿地问道：


    “找我这个孙家第九代传人，到底，所为何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