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下车库上去，姜察走在喻雪生旁边。


    这话说完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似的，抬头看了喻雪生一眼。


    喻雪生倒是神色如常，每次迎上姜察的目光的时候，都会眯着眼笑笑。


    姜察别开头，有点僵硬地躲开了他的笑容。


    绝对不是错觉，今天的喻雪生相当不对劲。


    从出家门那会儿开始，他就觉得不管是说的话，还是眼神……这家伙都拐了好几个弯。


    说是暗示，又像在试探，好像在找一个不那么过分的程度，说点不咸不淡的话，试探他的反应……


    姜察定了定神。


    不管在试探什么，他都选择看不见，或者听不懂。


    毕竟他……还记得前两天的对话。他有点害怕，并不太想知道猜到喻雪生那句“暂时不开口”的话是什么。


    尽管自己很难忍住面对喻雪生时的、片刻的恍惚。


    虽然秋总临时取消了赴约，但站在咖啡馆前，还是能一眼判断出这是她推荐的地方。


    一家看起来挺有格调的咖啡馆，开在商场一楼的外侧。跟那种落地玻璃幕墙的连锁咖啡店不同，这是个看起来很小、门脸几乎找不到的小屋。


    木制的招牌上只画了个咖啡杯和一只水墨质感的猫，推开门——挂在门上的风铃发出一阵悦耳清脆的响声。


    两个人一起走进去，姜察有点吃惊，这家店门面不大，但里面挺深的。


    除了吧台以外，往里至少摆了五六排小桌……


    “那边。”


    身边的喻雪生突然碰了碰他的肩。


    姜察正走着神，被这一碰惊得抖了一下，再转过头，发现喻雪生正往店深处走。


    最靠里的那桌，有个人正冲他们招手。


    “来得挺早的啊，”寸头穿着件白T坐在桌旁，身边还有三四个人，“还以为姜察得迟到呢。”


    “我时间观念比你强多了。”姜察啧了一声。


    “……强到能拖着喻雪生准时出来也是不容易。”对面坐着的人冷冷地接了一句。


    姜察这才发现，坐在寸头对面的竟然是该隐！


    ……人家住在江对岸山上的都到了？


    不过该隐今天穿得很清爽，甚至比明摆着要孔雀开屏装个好人留个好印象的寸头还干净点，也难怪他没认出来。


    他们走过来之前，该隐好像正跟寸头聊着什么，两人还挺交谈甚欢兴趣相投的。


    “别站着了，坐吧，”寸头点点头，示意他们坐下，“这桌都是自己人。”


    喻雪生看了看该隐身旁的两个座位，又看向姜察：“你坐外面还是里面？”


    “啊？”姜察愣了愣。


    “你坐外面吧，”喻雪生没等他回复，又说，“我靠里，空调正对着。”


    本来想说句“这有什么好挑的”，结果见喻雪生自顾自念叨完这一串，坐在了靠着该隐的位置上。


    他转过头——这会儿，该隐和寸头都盯着他，一片诡异的沉默。


    靠。


    他赶紧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坐下，扫了桌角的点单码低头翻着。


    胡乱点了杯喝的后，坐在他对面那排的寸头清了清嗓子。


    “那个……人齐了，就介绍一下，”寸头轻轻用指尖敲着桌子，“除了秋总没来，这桌上的都是朋友。”


    寸头挨个介绍着，坐在他旁边的男生叫小庄，姜察有点印象，也是他们项目里的职能。小庄旁边的女生是小庄的女朋友，叫潇潇，据说就是她给寸头介绍的女友。


    “……最后这位，刚才已经认识过了，该隐，”寸头对该隐点点头，又转向姜察，“你呢？”


    “我？”姜察看着他。


    “介绍一下？”寸头又看了看他身旁的喻雪生。


    这会儿，一个服务生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个托盘。


    刚才点的饮品做好了，由于两人是差不多时间下的单，所以也是一起送来的。


    “这是喻雪生，”姜察犹豫了一下，但又觉得太正式的介绍有点别扭，“……大家应该见过，我就不多介绍了。我们游戏的玩家，我邻居，也是……”


    喻雪生微微倾了倾身子，拿过他自己那杯饮料。


    不知道店员怎么培训的，两杯饮料都放在了桌子外侧，姜察这会儿坐得很直，几乎贴着桌子。


    喻雪生一伸手，他身子往前探的时候，脸几乎是擦上了姜察的耳边。


    “……我朋友。”姜察努力把话说完，笑了笑。


    寸头看着他们，目光飞快在两人中间跳了一瞬，半晌后，点了点头。


    “你好，”寸头伸出手，“我是姜察哥们儿，叫寸头就行。”


    “你好。”喻雪生也坐直，微笑着跟他握手。


    该隐沉默地喝着咖啡，刷着手机，什么也没说。


    咖啡馆里播着一首很轻很舒缓的歌，粤语的。不过原版应该是日语老歌，听起来很耳熟。


    又过了一会儿，气氛放松下来。


    寸头跟小庄潇潇聊着她的女友和待会儿的演出，该隐也边听边搭着两句……喻雪生挺安静地在一旁听着，时不时笑笑。


    姜察看着几个人，也端起杯子喝了口。


    咖啡咽下去的时候，他愣了愣。


    “这不是我点的吧？”他看着液面上被自己喝了一口破坏掉的拉花。


    “你那杯太凉了，”喻雪生转过头，看着他，又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那杯，“我换了一下。”


    “你……”姜察有些错愕。


    “昨天摔倒的时候胃疼了吧？”喻雪生端起自己面前的喝了一口，“我看见了。”


    姜察没了话说，只能瞪着他。


    瞪了老半天，喻雪生转过头，又跟没事儿人似的聊天去了，他只好默默喝了口热咖啡。


    ……热榛果拿铁，也还不错。


    ……


    六个人里面，除了小庄和潇潇以外，剩下四个都是一米八多的年轻男性。


    从咖啡馆里出来，往三楼的剧场走时，一路上并排走着颇有些醒目。


    更别提中间还有喻雪生这么个走到哪儿闪到哪儿的人在。


    虽然今天的喻雪生挺低调，但毕竟又是长发又是一张帅哥的脸，偶尔还是会有路过的小姑娘回头，边看他边笑着低声说两句……


    姜察暗暗叹了口气，退到了最后一排走着。


    他没什么走秀的爱好，更不喜欢迎接别人投来的目光……


    上扶梯前，突然见前面的寸头也放慢了脚步，退到了他身边。


    “怎么了？”姜察转头看着他。


    寸头一脸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表情。


    过了半天，他才皱了皱眉：“这个喻雪生，是那个主播？那个玩家？那个氪佬？”


    “啊。”姜察无奈地应了一句，三连问看得出来寸头的震惊，而且算上来，这也的确是寸头第一次和喻雪生正面接触。


    “这跟你说的也不一样啊，”寸头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这他妈走哪儿哪儿放光的，而且我看人也挺好……”


    “你就是为了感叹这个？”姜察问。


    “肯定不是，”寸头啧了声，压低声音，“我就是想说，人好归好，但一会儿请你们为了我稍微收着点……”


    “什么意思？”姜察没听懂。


    “意思就是，”寸头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点，“找你们给我对象捧场……你俩在这儿一闪一闪放什么光明呢！”


    几个人顺着扶梯上了三楼，姜察都还张着嘴，没说出话来。


    也不知道是冤枉还是无语了……


    他闪什么了！


    寸头早就跑到了前面，不远处，喻雪生和该隐站在比他高几阶的扶梯上聊着天。


    不知道在聊什么话题，喻雪生听得很认真，偶尔点点头。


    似乎是察觉到姜察的目光，他转过头——冲着姜察这边笑了笑。


    商场的顶层是镂空的玻璃材质，用钢架编出了漂亮的花纹。或许是下午的时间阳光太亮，或许是玻璃反光……


    总之，隔着几行人，那个又温和又有穿透力的笑容落到姜察眼底时，他的心猛地跳了下。


    ——然后把他吓了一跳。


    姜察闭了闭眼，偏过头去。


    是他妈挺闪的……


    脱口秀的剧场不大，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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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是专场，是几个演员接力在讲。


    到了场地，姜察一行人坐在中间的几排，这位置不错，不会被抓起来开玩笑，也能很清楚地看见舞台上的表演。


    演出的质量很高，段子一个接一个，台下氛围相当热闹。


    冷场是不用担心了，但就是……都讲完了，姜察还不知道寸头的女朋友是哪个。


    快散场的时候，他忍不住拉了拉左边坐着的寸头。


    “你是真心来看演出的吧？”姜察压低声音。


    “不然呢？”寸头边盯着舞台边小声回了句。


    “你不是来支持你对象的吗？”姜察无语了，“我还以为她出场你会说一声……”


    “爱她的事业就是最好的支持，”寸头瞥了他一眼，“你别插话了，没事儿干就去跟喻雪生玩吧……”


    姜察拧着眉，又想说两句什么，看了看还没结束的舞台，只好闭了嘴。


    寸头坐在他的左边，喻雪生自然坐在他右边。


    再往右，是该隐挨着墙坐着。


    寸头的话音落下，姜察下意识往右看过去，结果人家喻雪生正一本正经地盯着舞台……


    他倒是对上了该隐的目光。


    该隐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又转了过去。


    好像还叹了口气。


    演出圆满成功，直到散了场、演员从后台出来时，姜察才看到了寸头的女朋友。


    刚刚舞台上至少上去了三个女演员……挺出乎他的预料，寸头女朋友居然是其中最小只、长相最甜美的那个。


    好像是叫舒克。


    “你是不是还有个兄弟姐妹叫贝塔啊？”嘴欠的该隐问了句。


    “那没有，”女孩性格挺好，边说边笑，“艺名嘛，我就是祭奠一下我爸妈让我当飞行员的梦想……”


    E人的朋友果然也是E人。


    一帮人闹哄哄地走在一起，一开始还好，演出结束后，吃着饭姜察就有点开始头脑发晕了。


    一桌子人都在说话，他都分不清声音是从哪儿来的，只能默默坐着吃菜，有人叫他他才答应两句。


    该隐简直是寸头相见恨晚的非亲生兄弟，俩人在饭桌上就聊得天南海北，从游戏聊到现代艺术，从电子货币聊到新能源，最后聊着聊着甚至约着一起西藏自驾游去……


    不过好在最后在“骑摩托还是开车”这个问题上发生了分歧，气氛又冷静了一点。


    “时间差不多了啊，”寸头看了看手机，“换下一场吧。”


    “是去上次那家吗？”旁边的小庄挺有兴趣地问。人多的社交场合，他跟寸头倒是经常一起玩。


    “对，”贝塔也点点头，“我认识那边老板，今天还给留了卡座。”


    “庆祝贝塔演出成功。”寸头挺开心地揽过身边的女友，抱了抱。


    面前的几个人都兴致盎然地笑着闹着，姜察默默叹了口气。


    这战线拉得太长了，他一直觉得自己在社交场上点错了天赋，说不了几句台词精力条就会见底。本来想着秋总在的话能分散点儿火力，自己偷偷溜走都行，但现在……


    “你还行吗？”


    旁边的人突然凑过来，小声问了句。


    是喻雪生。


    喻雪生撑着额角，略微遮了半边脸，侧头看着他，声音压得很低。


    “……还行。”姜察有点惊讶，没想到他这种场合还能发现身边有人状态不对，倒是挺细心的。


    “我看寸头他们都挺高兴，”喻雪生小声说，“现在不好跑，一会儿喝酒的时候再提前溜走吧。”


    “这……合适吗？”喻雪生一下子戳中了他的心事，但他还是有点犹豫。


    “嗯，没事，”喻雪生点点头，笑了笑。


    过了半天又补了一句：“一会儿我跟你一起。”


    “啊。”姜察怔了怔，又张了张嘴，没出声。


    喻雪生没再看他，放下了手，转过去跟桌上的人聊天。姜察也有点发呆，看着桌面上吃了一半的菜。


    寸头已经去买单了。


    这顿饭马上结束，桌上肴核既尽杯盘狼藉急中生智志同道合……


    ……他感觉更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