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日出门开始，苏清晓便一直拉着张脸。尤其是在从庙里出来之后，走得格外的快。素日走两步都恨不得坐马车的她，这下是直直忽视等在山脚的马车夫，径直朝着街上走。


    “小姐！小姐！”小春三步并做两步跟在后面，“你等等奴婢。”


    苏清晓走出去好长一段路后，突然停下脚步，小春险些撞到她背上。


    “小姐？”小春摸不着头脑，“你怎么了？”


    “坐马车去！”苏清晓扭头往回走。这么冷的天，她凭什么要赌气走路去！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无言，小春不断抬头看向苏清晓，小心揣摩着她的情绪。


    “小姐，您不高兴是因为阿愉么？”


    “闭嘴——”苏清晓满脸怒气大喊，吓得小春立马闭嘴缩到马车一角。


    意识到自己行为过激后，苏清晓滞愣片刻，放柔语气，“抱歉，我不该凶你......”


    “小姐，您今天是怎么了？”


    苏清晓看着小春那有些无措地样子，心生愧疚，微微叹出口气，“许是昨日夜里没睡好，难免今天心烦意乱。”


    “是因为......阿愉么？”


    听到她提到宋愉安，苏清晓脸色稍稍一变，沉默许久道，“或许吧......”


    阿愉今天的确很奇怪，她实在想不通，明明昨日夜里两人还......


    苏清晓脸颊泛红，连着耳根子都不自觉发烫。这还是她第一次和一个男子如此亲密。


    嘈杂的人声从马车外传来，今日是赶集日。苏清晓拉开帘子一角，周围是穿梭的人潮，道路两侧布满商贩。


    整条街一副安乐祥和样儿，顿时消减她心头的不愉快。


    “小春，停车我们下去逛逛吧。”说罢，她又从袖口取出一块面纱，将下半张脸挡住。


    苏清晓可没忘，她还是整个京州的风云人物。纵使无人敢当着她的面说些不适，但她也不想受异样的眼神。


    小春搀扶着苏清晓下了马车，京州是整个北国第二繁荣的地方，人口数量全然不亚于京城。


    苏清晓刚下马车，就感受到被人潮推着前进的感觉。


    在宫中生活久了，即便回了京州，她也是长期闭门不出。偶尔这样出来逛逛，感受民间烟火气，让她感觉一下子活过来了。


    刚走没几步，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回头望去，竟是林熙岚！


    “清晓姐姐！原来真的是你呀！我以为我瞧错了呢！”


    苏清晓滞愣片刻，她与林熙岚交情不深，真要说有什么交情，也就是因为顾渊了。


    更不提那日顾渊当众坦明心意，她记得林熙岚也是在的。堂堂林家千金，被这样羞辱，还会主动与她打招呼，毫不记仇此事。


    苏清晓心底暗暗佩服。


    “王妃娘娘怎么会在这里？”她立马换上笑脸询问。


    “今日热闹，日日在王府关着也没意思。本来是想着去取为新年所制的衣裳，没想到会遇到清晓姐姐！”林熙岚拉着她的手，很是亲昵，“我本还想着等过完年进宫去求皇后娘娘给姐姐赐婚呢！念不得念不得！一念就碰到了！”


    “赐......赐婚？！”苏清晓僵在原地。“和谁呢？”


    “当然是阿愉公子呀！他回去没和你说么？”林熙岚有些惊讶，很快便收拾好表情，“估计是打算给你一个惊喜呢！”


    “阿愉？！”苏清晓只觉大脑“轰——”地一声，周围的声音全都安静下来。


    林熙岚捂着嘴，“难道......姐姐还不知阿愉公子的心意？”


    见苏清晓一脸茫然的模样，她又柔和下眉眼，拉过苏清晓的手，“姐姐还真是......当局者迷！可不就得由我们这些旁观者来帮了！”


    “阿愉与你说的？”


    “可不是！”林熙岚将她拉到一边，小声道，“那日你与王爷吵得厉害，是阿愉让我去求皇后，说是他早已心悦你许久......”


    苏清晓表情越来越难看，林熙岚识趣地闭上嘴。


    “王妃所言，是真的？”


    “千真万确！”林熙岚用力地点点头。


    一口气压在苏清晓心口，让她一时间说不来是怎样的心情。


    “清晓姐姐......”林熙岚扯扯她的袖口，见苏清晓表情不对，立马补话道，“你若是不喜欢他，那我就......”


    “不，我只是觉得，太突然了......”


    “那我还去跟皇后娘娘......”


    苏清晓心乱如麻，根本没办法思考这件事。阿愉怎么会喜欢她呢，可他今日又那么反常......


    “姐姐，你不高兴么？”


    高兴么？苏清晓皱着眉头，抿抿唇，摇摇头。


    她也说不来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若说高兴，肯定是有的。但是，她跟阿愉真的合适么？


    且不说阿愉的身份姑母就不会认可，即便认可了，那顾渊那里呢。先前顾渊便一直视阿愉为眼中钉肉中刺。姑母同意他们的婚事，顾渊这么冲动的一个人，不知又会如何。


    苏清晓一直没说话，林熙岚也不敢多言。


    “王妃娘娘，此事还劳烦你替我去和姑母提提。”苏清晓内心纠结半天，还是决定同意下来。


    “对了，别让王爷知道了。”


    林熙岚愣了愣，随即笑开颜，“放心吧，我入宫很方便的！”


    从市集回去的路上，苏清晓更是沉默了。


    “小姐，阿愉公子喜欢你，你不高兴么？”小春问道。


    苏清晓摇摇头，“挺开心的，但是......”


    她难以抗拒得知阿愉也喜欢自己时的那份狂喜，可喜悦过后却是无尽的担忧。


    才与长孙公庆见过面，如今又与阿愉扯上这不清不楚的关系，姑母必然是会选择让她与长孙公庆成婚。


    即便姑母爱她，当务之急也是想法子让顾渊顺利继位。而她这时嫁进长孙家，无疑是对顾渊最有利的选择。


    “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苏清晓既不想违背自己的内心，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却也不想因她的一己私利，将苏家和顾渊推到一个难办的境地。


    马车缓缓停下，昔日她出门回来，无论是什么样的天气，都能见到阿愉站在门口等她的身影。


    可今日，门口除了那几个侍卫外，阿愉并不在。


    “阿愉呢？”小春都不太习惯，朝着四周张望着。


    “回小姐，阿愉约莫半个时辰前离开了。”侍卫抱拳应道。


    “去哪了？”


    “公子没说。”


    苏清晓抿抿唇，“我知道了。明月回来了么？”


    侍卫摇摇头。


    “他们回来之后，通传我一声。”


    “是。”侍卫目送苏清晓进府后，关上苏府大门。


    洛亲王府，书房内——


    炭火盆中星星点点的火光在明月眼前不断跳动，顾渊一言不发，面带怒气坐在高位，凝视着跪在他脚边的明月。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语气透着寒意，目光如利刃。明明屋内暖和如春，却让明月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明月咽咽唾沫，梗着脖子重复道，“奴婢不能再为您继续监视阿愉了。”


    “呵......”顾渊怒极反笑，耐着性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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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何？”


    “奴婢自小被您收养在身边，奴婢感恩。但奴婢从十岁时便跟在小姐身边，可谓是看着小姐长大。奴婢对小姐，早已有了很深的感情。如今奴婢所做的一切，皆是希望小姐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随着她话音落下，屋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只剩炭火燃烧的声音。


    明月了解顾渊的脾性，知道她这番话说出口必然会激怒顾渊。只是比起顾渊大发雷霆，此刻的寂静才更令她恐惧。


    她甚至都不敢用余光去看顾渊的神情。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头顶传来一声冷笑。


    就在明月以为自己死到临头时，顾渊弯下腰将她扶起身。“你有自己的想法和选择，本王不怪你，更不会生你的气。”


    他默默叹气，“当年，本王将你赐给晓晓，为的就是你的忠心，好让晓晓身边有可靠的人。”


    明月眸光颤动，不可置信到连呼吸都快忘了。


    她喜欢顾渊，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那时，明月不过刚满七岁，父亲充军去边疆参战，便再也没回来。母亲带着她改嫁后生下个弟弟，从此她便是家里最多余的那个。


    再一次被不到三岁的弟弟欺负后，无人替她撑腰，她干脆跑出来，不再回家，四处流浪。


    后来被一间庙里的和尚收留，才有了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是皇帝带着顾渊来民间寺庙祭拜时，顾渊意外捡到偷吃贡品的她。


    “你叫什么名字？”顾渊蹲下身，将她被吓得丢到地上的苹果捡起，又从怀中取出手帕，擦拭干净后递了回去。


    “名字......”明月歪着脑袋，缩在墙角。纵使她从未见过皇家的人，但也能从他们的穿着看出，这人的身份不简单。


    “顾渊，我叫顾渊。你呢？你没有名字么？”


    明月羞于开口，母亲改嫁后，父亲便给她换了个新名字，念娣。


    她不喜欢，因为真的把弟弟念来了，在家里受尽委屈。


    见她低着头，怎么都不肯开口，顾渊耐心问道，“是不记得了？”


    明月点点头。在念娣之前，她生父是给她取了名儿的，但那时太小了，她早已记不得。


    顾渊沉默一阵，站起身，“星月皎洁，明河在天（1）。你叫明月如何？”


    那日，正是八月十五中秋。


    明月，明月......


    明月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自己的名字。


    后来她偷吃贡品被发现，是顾渊站出来替她求情，再后来她被皇后娘娘带回宫里，成了日日陪读顾渊的丫鬟。


    明月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笑不达眼底，透出渗人的恐怖。


    这个她爱慕了十年的男人。


    “王爷，奴婢感恩您那日救了奴婢，但奴婢不会再背叛小姐......”


    顾渊抽回压在她肩头的手，用手帕用力擦擦手心。脸上笑容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厌恶、嫌弃。


    狠狠刺痛着明月的心。


    “她是你主子，你听她的也正常。”顾渊将手帕随意丢在地上，语气冷淡，“但你别忘了，只有本王才能给她更好的。也只有本王，才能保她一世荣华。”


    话音刚落，敲门声骤然响起。


    侍卫在得到应允后推门而入，“王爷，有人求见。”


    顾渊摆摆手，“明月，你且退下吧。”


    明月行礼退出屋内，正要离开，顾渊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记住你今日的忠心，希望你没选错人！”


    “多谢王爷指点......”


    她闭了闭眼，提步跨出门槛，一抬头，阿愉正等在门外，一连好奇地打量着她。